重回梦里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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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三秋小阳春时节,而且又是一个周末。宜昌点军区民宗局长程会农先生打来电话相约,决意重回车溪一游。一大清早,车就在如同清洗过的晨曦里南行出城,然后过长江大桥,上伍联高速,下满山滴翠的曹家畈,然岳再穿过土城乡址,没用上半个小时辰,余家坝上那座“梦里老家车溪”的牌楼,便如同轨道上的列车,迎面疾驶而来,把一种宽阔之上的雄伟和如诗如画的浑然天成,盛载在时空容器里,一咕脑儿地呈现给我们。此时此刻,关于车溪的记忆和想象,毫无疑问地被全部颠覆,而是以一种“巨震憾”的镜像和声情并茂,开始在我们心里重新定格。
过了车溪牌楼,再驶过一个青翠欲滴的小湾,公路边上的民居便多了起来。阳光正好爬上了湾的山脊,把绚丽的五彩打到那些现代土家民居的屋檐上,炮制出一串串灿烂缤纷的光环,把民居和它的处境弄得生动无比。难怪其中一栋楼的楼主将他的居所命名为“蜜蜂山庄”。想必住在这里样的楼房,本身就可以酿造成出最甜的蜜来。
沿着一幢又一幢民居铺陈的浮光掠影前行,来到一棵大柳树下,便见到三个巨大的磨盘,上面分别雕刻有“全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与开发示范村”、“
每个民族都有最显而易见的文化背影,而构成这种背影最直接的符号,就是这个民族的服饰。很多时候,服饰就是人们判断民族归属的标志。
土家汉子田昌杰的车溪土家民俗博物馆,藏有200多件套土家服饰,并藉此于2000年代表湖北土家族,参加过在昆明举办的首届中国民族服装服饰博览会,获得了三个金奖。田昌档的博物馆馆藏文物有2000多件,共有八大类,有服装服饰、古书、兵器、陶器、瓷器、木雕石刻,还有过去的老窗花格子等等。
面对这些土家族服装,时间化作历史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土家人赖以生存的器物、服饰、娱乐等文化事象,以一种最幽深、最厚重的形姿呈现在眼前。正是这些极富个性魅力的服饰,将土家人渐行渐远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拽住,让人们很轻易就能由此窥见到,土家人民曾经创造的辉煌时代,以及这些服饰留给人们难以想见的风花雪夜。
相对千篇一律的男装,车溪土家山寨的女装则要显得丰富多彩一些。土司王后服的八幅罗裙套装就是女装中的极品。它们上蓝下红,裙袱上缀着吉祥花纹,内容多以金童玉女劳作祈福为主,寓意子孙满堂,香火兴盛。当然,个中不乏龙凤花鸟图案,以示天人合一的理念。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响铃裙,则匹配了土家人喜歌好舞的习性。每当篝火燃起来,歌声唱起来,舞蹈跳起来,裙摆上的铃儿也随之响起来。如风铃之于春风,土家女人身上金属般的韵律,显然就是人间真正的歌吹了。
“土家女人的裙子,有百折裙,贵妇人穿的是响铃声裙,有一百个飘带。过去女孩子出嫁的服装,至少要三年时间才能绣出来。虽然它的布料并不好,但时间之长,工艺之高,是非常罕见的。布料就不家机布。土家族的婚服都是夹层服,或大腰甩档裤。男人多穿赶马裤,又叫小衣服,最长的一尺八。就是土司王也只能穿这么长,这是我们的规矩。男人结婚时,穿长布衫。在结婚前是不穿长衣服的。只有结婚时或结婚之后才穿长衣衫。”田昌杰说。
土家人穿的裤子,一般偏短,主要有女式甩裆裤、收腰裤,男式赶马裤、直筒裤等,并根据裤子的功能,分别饰以不同内容的绣纺、腊染和印花。总而言之,土家人的衣裤穿在身上,让人感到宽松舒适,行动自如,不会有束缚之感。
土家饰物同样丰富多彩。头上插的,身上戴的,腰中挂的,还有脚上缠的,都会随着土人的心性和个性,将整个民族的色彩与心灵手巧融到自己的妆扮里面。不过土家人最为普通的饰物就是盘头,他们有男捆蛮头袱子、女包撒勺头巾的习惯。而孩子戴的多是织绣凤凰帽、风帽和凉帽。车溪人脚下也穿三寸金莲、大头小头木屐等。
西兰卡普是土家人服饰的典型代表。西兰卡普为土家织锦语称,为土家族古老的手工工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以其独特的工艺和美妙的构图被列为中国五大织锦之列。在土家族习俗中,车溪姑娘从十一、二岁起就开始学习彩织;结婚时必须有自己织出的打花铺盖作嫁妆。而西兰卡普就是她们织锦的代表作。它是以深色的锦线为经线,各种色彩的粗丝、棉、毛绒线为纬线,进行手工挑织,色彩艳丽,图案新颖,多达几百种,一般分为车溪的自然景物、禽兽、家什器具、鲜花百草。几何图案最常见的是单八勾、双八勾等等。文字图案如喜、福、寿等。整体效果古朴典雅,层次分明,惟妙惟肖,光彩夺目。因为织锦任务繁重,在婚前的日子里,土家姑娘总是起早贪黑,精心制作她们心爱的打花铺盖。正是这种精心与投入,一件件诞生于民间智慧的艺术之花,随着一代又一代土家女人的劳作与创新,形成了车溪土家文化里独特的艺术奇葩。
不知不觉中午了。精神之旅的过度欢娱,自然带给向肉身无限的艳羡,忆起当年我在车溪吃过的那次生平最美的醋煮辣子仔鸡火锅的香味余韵,加上程局长对车溪现代美食集群的介绍,整个人早就露出了一副馋涎欲滴的吃货像,以至恨不能马上择一方小桌,把酒临风,以解口腹之快。
车溪土家美食部落就在天龙云窟之下的自然村落里。车行其中,一座座土家美食饭庄扑面而来。我们在金慧饭庄门前下车,落座到透心凉的竹躺椅上,点了清一色的自生自产的土家菜,清绿透亮的车溪绿茶便“筛”了上来。此时此刻,车溪的风也格外亲热人,夹带着溪河两岸农家风美食的各种风味芳香,先是缠绕着我们的通感,接着便在心魂之间萦绕。顺着这些香气和从峡谷之巅刚刚露出来的阳光放眼开去,九妹饭庄、双虎饭店、大山庄酒楼、莲花饭庄、大龙阁、翰林酒楼、新龙门饭店、桥头饭庄等几十家美食去处,正炊烟不绝,食客乃酣。如此这般的景象,越发撩动着我们的食欲,让我们享受着几近残忍食欲折磨。好在,金慧饭庄的土家嫂手麻利,做事自然也不输人,转眼间,就把一桌色香味俱佳的“土家豪宴”摆到了桌上——纯正的土鸡火锅,配以三秋小阳春催生的白菜芽,还有野生橡子豆腐、土豆粉、土辣椒、土苦瓜、土泥鳅、车溪清水鱼、车溪小螃蟹、车溪黄牛肉和车溪土猪肉等,全都是清一色土生土长且无污染无农药无化肥的原生态菜品,即便还是生菜等着下火锅的配菜,也因为天然无污染的缘故,释放出一种迷人的清香,早就让人品尝到了它们作为食物的精华所在。就是在这些食物里,特别让我迷恋的,是昔日无人问津的车溪小螃蟹,如今成了让人馋涎欲滴的旅游特色食品。此时,作为土家菜品的芬芳和作为土家稻米的香气,赛过了任何美酒佳肴带给我们的享受。我们酌上一杯酒车溪苞谷酒,和着满桌原生态土家菜的芳香四溢,开始了我们的饕餮盛宴。
酒足饭饱之后,才得了空闲打听酒菜及其盛具的来头。土家嫂娘告诉我们,桌子上的菜,全是他们自已喂养的,田里产的,坡上长的。盛装这些菜肴的器俱,全是车溪的土窑自已烧的。原来这桌上的一切全凝进了车溪山水阳光的精华,难怪如此香甜可口呢。
美食必有美器盛之。这是美食家们的始终把持的美食文化要件。可是,车溪土家人的美器意识并不输于其他族类。他们不仅对美食器具特别讲究,而且还有自己专门的制器作坊,将普遍的制陶技术与实践衍生成他们所特有的文化事象。在车溪,就有土家陶艺师现场展示制陶工艺的窑厂,让游客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制陶是人类最原始的智慧之一。土家人的制陶工艺与人类进步的节奏显然是同步的。甚至,在这些陶器身上往往会浓缩进他们独有的智慧。
满足了肉身的原欲,便走出饭庄,细细端详土家村落里的景象。在我看来,这儿就简就是一个活态的土家博物馆。而个中最鲜活的,就是车溪人栖息的居所——典型的干栏型土家民居和车溪人在历史深处赖以生计的水车。这些农耕文明自然而悠然的生存事象,如今保存完好地转化成现代性文化与旅游的根性符号。它们分别以最为强大的阵营,附着着那些如诗如幻的土家文化,以斑澜绚丽的姿态,被凝固在车溪这个时间之外的村落,强烈地呈现出神秘莫测、诗意真诚的本性,并直抵每位走近她的心灵。就如一枝又高又粗的芭茅花,在车溪峡谷的土家风里轻轻摇弋。
车溪因多水车而闻名。这里的溪水常年丰沛,清澈盈蓝。车溪土家人是与天地之灵承接得最充分的部群。他们依靠车溪河水,放竹排,运木料,以水车作动力,节省劳力日常生活,完成了土家人最原始但最生态的交通运输文化底片拓写。因此,他们将人类的水利思想同样亘古久远地撰写在自己的智慧史里面。特别是他们就在车溪岸边,三步一小车,五步在大车,并且随着水车动力的大小,配套相应的碾谷打米,灌溉传输等无奇不有的水车动力阵群,硬是将大大小小几百步水车与人们的起居生活与劳动无孔不入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车溪人与水车最为和谐的奏鸣曲,也充分发彰显了他们本能的地理智慧和人文思想。
行走在小到单人可以驾驭、大到需全溪河水配以蛮牛拉动的水车阵营里,如同在车溪古人的身形里穿行。而眼前这些古老的水车如同时间之轮,即便有青春少女无忧无虑地嬉戏,也依然留不住它的脚步。所幸的是,以这种活态而又古老的陈列方式,把土家人从发明水车之日起就发生过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对话,一一记录在案。它们自身又似乎脱离时间呈现出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然而古代土家人造纸时制造的场景和发出“咯咯”的转动声,却永远留在记忆的录音机里。相对其他民族的水车而言,土家人的水车是最会唱歌的水车。它们如同土家人的歌者和行板,在土家少女的笑声
里,被水车博物馆的天籁演绎得要多悠长有多悠长。长满青苔的水车依然在时间长河里缓缓转动,发出如同老牛哀鸣的叫声。或许,它一直企图还原时间的本来面目,可是现代人一直在嗔怪时间这匹过隙之驹。如此温暖,如此亲近,一切如同昨日重现。在西方电影诞生之前或者更早的时间里,勤劳智慧的车溪土家人就发明了这种光与影的绝妙组合。在它们所演绎的故事面前,一切当代艺术元素似乎会在一瞬间变成苍老的浮云。
如诗如幻的场景,如梦如织的斑澜,一切都沿着古老的溪流,以一种圣洁传统的方式,重复着古人的虔诚祈愿。就是在这种仪式中间,福祉如同美梦和溪水一样,由此流进古人和当下车溪人的生活之中。
在车溪,除了水车,与之配套的,最常见的,就是石碾石磨了。作为招引物的石碾与水车无意间被重合在一起,构成了某种隐喻:古代土家人以四两拔千斤的智慧呈现给现代人以无限悬念与玄机。
车溪的民居,和水车一样基本上也是依从着河流的走向,就势而建,形成部落阵群。它们的主体分布,主要在巴楚故土园和天龙云送窟这两个地方。相对而言,天龙云窟的民居群气势更大,是车溪土人集中居住的地方。这些民居由过去车溪土家吊脚楼演变、升华而成现在的土家雕楼画坊,摇身变成车溪土家居住的奢华常态,更科学更合理更富土家文化精髓,为他们于当下安居乐业,提供了最有力而且是最生动的平台。
古老的土家吊脚楼为干栏型榫结构,家居多在二楼,且有半人高,用上好木条组成一种阵营,形成扶手与遮挡,构成土家人最日常的生活分区。土家人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这些栅栏里面。做针线,喊山歌,歇息,乃至打望,观察阴睛圆缺。即便是土家人剪影般的背影,还是居舍与农田互构的倒影,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行走在智慧与传统、田园与小国寡民的意趣之中。
经过保护与发展的车溪民居,可以被称为“后吊脚楼”民居事象。它们虽然去掉了其"干栏"木质建筑特征,也不是标准的榫结构,但是干栏依然,加上荆楚文化的交融与渗透,从战国始的民居风格,包括木质浮雕、镂空,三峡地区特有的峰火隔墙、飞檐等文化元素的切入,将民间智慧与主流意识得到了完美融合,呈现出政通人和,太平盛世才的民居景象。当然,像类似吊脚的屋前台阶,依然逃避不了土家人生存处境和地理智慧带来的文化惯性。
可以说,这些从土家干栏型吊脚楼衍变而来的车溪现代土家民居,以一种强烈现代化与传统元素精华相结合的姿态,呈现在当代的巴风土寨之中,并且直到现在,它们仍然是原住村民的生存之所,因此它们不仅是活态的民间,更是土家族人民民间智慧的历史结晶。
由这些古老的建筑派生出来的现代民居,遮阳挡风通气隔湿,成了现代车溪土著最迷恋的居所,也是被中外宾客一致称赞助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因此,世界各国的游客,来到车溪,最大的奢望,就是在这负离子集聚,清新透明的村庄里住上几夜,算是享受享受人间最为奢侈的福缘。为了满足游客要求,车溪土著在他们的民居里,开发出来了一批限量的居所,以满足游客的需求。
走近土家山寨,就听到有清咽歌韵飘来。跳过漫水溪里的石墩,穿过如画的风雨廊桥,沿着木梯上去,便是车溪山寨的民俗舞台。此时,这里正在上演一台别致的节目。
舞台上呈现的一切,无不让人痴迷。演出的演员和器物,全是车溪土生土长的土著和土产;就连拉二弦琴的老汉和戏里戏外的媒婆,在车溪农田里绝对可以经常看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手中的琴弦、响鼓、打板、唢呐,更是用车溪的竹木所制。唢呐无疑是伴奏《哭嫁》的主角乐器,更是土家人婚丧嫁娶活动不可或缺的民间音乐事象。它们长短结合,高低互构,在锣鼓响器的陪衬下,共同集成为乡村音乐里最明快、能指最分明的音乐叙事。即便如此,这些甚至还带土地芳香的器物,如果用手指一掐,它们身上的土味、土气、土汁便会往外直冒。而这些家业和几个土家少女合排的节目,在从外面进来的观众看来,根本就不是演出来的,而且将土家人的真实生活场景搬上了舞台而已。这些原汁原味的弹唱和舞姿,没有一丝一毫的编排技巧。它们只是以一种呈现的方式,将土家人的出生、成长、劳动,到娱乐、婚嫁,一一拼接起来,一环扣一环地让那些土家丫头们以一种最简单,最本色,最朴素的声音和舞蹈,组合成令人销魂的艺术方式,产生出强大的冲击力,从而感动着戏场里每个人的心灵。
节目里,最打动人心的,要数《哭嫁》了。鲜红的盖头无疑遮盖着土家女即将启幕的命运。喜气中的悲声,则寓示着土家人永远的感恩情怀。而让人情不自禁眼含热潮的,是姑娘们源自丹田童真般的吟唱。就是这种置身喜庆背景撕心裂肺的吟唱,将人类共同的感恩情愫和对即将丧失童真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并让人痛彻心扉。
别致、忧伤而妙趣横生的土家婚礼,在喜庆和思潮起伏中落幕。土家人的生活和爱情并没因此停歇。因为土家女人永远歇不得。
伴随着农耕文明背景下九老十八匠的生息起落,那些失落的声音与歌唱,依然在这儿可以寻觅到它们的踪影。铁匠铺里恢谐幽默的《打铁歌》,稻场上彩莲船的热闹艳丽,摆手堂里庄重肃穆的仪式舞,一边撞击着人们的笑神经,还一边叩问着人类的神圣感。在这里,即便是那货郎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也俨然成了时间留给人们那一份不可或缺的温暖。
由最初的围火而歌而舞,发展到今天的篝火晚会,再演绎成游客参与体验的娶亲仪式,个中穿插有高举着咂酒竹筒的汉子与姑娘在“梦里老家”舞台上还原土家人待客礼仪及性情狂欢的咂酒歌舞。一切的一切,都融合了土汉民俗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可是,就是在这种“还原与交融”的过程中,快乐与幸福成了人们此时此刻的主题。
土家堂屋里的摆手舞,可能是最热情最奔放的环节。它们把劳动同艺术结合得紧密而完美,为土家人创造了一种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摆手舞里面,既有土人对劳动的虔诚,更有他们对类似神灵和图腾的崇拜,是典型的娱神娱人艺术。它以一种集体仪式展示出土家人民向往团结、开朗乐观的生命意识和生活向往。
离开民俗舞台,走在车溪农家博物馆内,土家人祭祀神灵先祖的器物可谓琳琅满目。一方又一方神龛供奉着土人共同的神祗。袅袅香烟里,恍若举目可见他们的神灵先祖列列在目,以一种深远的阵式矗立祭台后面。而博物馆外面的天龙云窟、腊梅峡里的梅林古寺,分别也以自然和人文的宗教事象,呼应着土家人最为日常的敬畏与信仰守望。
与喜庆婚事的
当然,和汉民族一样,土地庙同样是土家百姓日常祭祀的场所。藉此说明,佛教对多民族的中华文明影响深远。更有趣的是,或许是六祖慧能禅宗所惠,车溪土地庙的样式简洁明快,因山就势,和土家吊脚楼的建法并无二致。包括从事礼拜的仪式,也都透露着浓浓的土家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