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癖叫合影癖。白衬衣领导在一众干警簇拥下，笑嘻嘻于一架飞机前合影，该机据称载有伊春空难伤员；菲律宾警察三三两两在一辆旅游大巴前合影，呈兴高采烈状，该大巴此前遭劫持，八名香港人质罹难。网友大骂合影者是脑残，“一二三茄子”或“Yeah”，成了跟特定环境最不匹配的二逼口号，原来，脑残们既生活在马尼拉，同样幸福地生活在伊春。

伊春，一座也叫春的城市，市长大人空难营救工作出色，然后各方各面评价很高，大概一万米高，大人颇有成就感兼有圆满完成任务感，于是机前留下照片，留个念，纪个念。真不要以为他没有笑嘻嘻拍照的动因，CCAV不是都赞扬了吗：此次伊春空难救援，创下了世界空难史上的奇迹。这场空难眼下在口径内已正式转换为“一场胜利”，跟唐家岭矿难一样样，所以市长大人逮到的是一个好机会。他当时在机场停机坪矗立等要客，恰逢空难，于是现场组织、指挥得当、措施得力。对他个人发展、升迁来说，这次悲剧根本就是一场喜剧，他锁在组织部的官员档案里定会加这浓墨重彩一笔，你说，拣着的一个表现机会，他能不咧嘴笑吗？机场的这个机字，除了飞的那个机，也代表着机会，大人痛苦完之后发觉后面有甜等着自己，于是没兜住，笑了。

细想菲律宾其实也不奇怪，合影的警察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以前只是在电影里见过，这次还有现场直播，收视率比大明星访谈还高啊，这叫躬逢其盛，不留个影不Yeah一次完全不能反映兴奋心情之万一。她们压根就认为自己的同行胜利了，你想，能拿锤子砸开强化玻璃，当时中国四川成都公交车玻璃是没锤子砸啊；警察还打死了劫匪，虽然死了很多人质，但毕竟没让劫匪进一步要挟敬爱的总统；同行还准确地射爆了轮胎，没让这辆旅游巴往人多的地方冲去，避免了更大伤亡。以大巴为背景开心照相，反映了合影者的轻松愉悦：哎，英勇的我菲国警察总算制止了更大事故，结束了，GAME OVER。

这个世界不少人拥有打游戏心态，在别人流血、死亡中，他（她）们总能适时地收获快感。从开始到结束，由高潮而退潮，他（她）们总在寻找各种机会烙下自己的印迹，不让机会稍纵即逝。欢快合影背景里的大巴或飞机，不是悲剧的发源的，而是兴奋的发源地。他（她）们的憧憬是终于可以指着照片，向上峰、同僚、家人、朋友讲述经历的大事件，讲述别人的巨大痛苦和自己的非常刺激。

合影成癖的形成原因，在祖国和菲律宾当然有大不同。菲律宾是凑热闹、虚荣心、没见过世面，祖国则是见没见过世面者概莫能外。祖国的所有交往、会议、旅游、大事，好像最后都会以合影留念形式结束，据说，还曾出现可申请吉尼斯的小如蚂蚁的万人合影照片。合影合多了，自然就有瘾，好像不为一件事留下点什么，这件事就等于没做过或者没做完。伊春市长的合影和笑容，也是常年练就的公事公办：向辛勤工作的干警表敬意，合影那是待遇之一，是市长大人给工作人员的精神福利。在祖国，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其仪式感成就感早已覆盖掉任务的色彩，不管面对悲剧还是喜剧，最后的动作总一致：咔咔，在“茄子”声中练习脸扩肌。笑惯了，想让领导满面戚容都得指挥。

谭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