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一直以为刘威葳是演员刘威的妹妹，要不然就是知名推广人刘邦邦的姐姐，他们三者之间的相同点是：第一都姓刘，第二都挺有文化的样子。刘威葳博客我老看，单就文笔来讲，她比徐静蕾要好。老徐用鸡零狗碎的生活，支离破碎的段落完成了“写意”的过程，刘威葳则更深一层，下笔雅驯，有了“况味”。

一个有文化的女演员其实是不好当的，套用晓庆阿姨的那句旷世经典：做演员难，做女演员尤其难，做有文化的女演员更是难上加难。演好了，舆论说“离某某尚有差距”；演得不好，舆论说“不生活，太学院气”。与那些眼睛漂亮如画，身材好得象魔鬼的简单小姑娘比，总之难招待见。据说当年苏、东剧变，许多毕业于莫斯科电影学院的演员顿时失了业，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观众悟到：我们就喜欢欧美港那些自然的东西，你有文化，但很“装逼”，我们不喜欢。

从《左右》看，柏林墙倒塌好些年后，中国电影作品在远赴那座曾被分成“东西”的城市之前，基本去除了一种“装逼”味，或者说“说教”味儿。左西右东，柏林电影节并不想人格分裂，但它一定会乐意看到飞速发展的中国社会有哪些分裂的因子。希望中国分裂属罪大恶极，但中国社会内在的很多东西确实有着并不一样的令西方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发展变化轨迹，反映这种困惑、尴尬、不解的作品，能让外界在“外汇储备”、“奥运”、“污染”之外更准确解读“中国”这个概念。

《左右》片名很好，很传神，描写的是一种“左右为难”。更传神的是刘威葳在《左右》里的表演。她这次演的是女儿得了白血病，为救女儿，她一定要和前夫再生个孩子的“坚强女人”。但前夫其实也结了婚，她也有了老实巴交的丈夫。这些矛盾从始至终缠绕不清，让人难以解决。影片剧情跟日新月异发展的社会新闻比，并不新鲜，但刘葳葳的表演很新鲜、生动。内心戏、独处戏不少，刘威葳通过脸部表情，肢体动作的细微变化来表现角色的彷徨无助。虽然有人认为这个角色挺自私，但对于一个有孩子的观众来讲，这种自私不难理解。《左右》的高潮，在不断铺垫中到来。——“试管婴儿”失败后，刘威葳跟前夫上床“造人”的前前后后，从如何寒暄、脱衣到做爱再到“事后”的神情，红被褥、红底裤，尴尬中夹杂着微妙情愫，都值得玩味。我后来问刘威葳：“你觉得这个角色对前夫还有爱吗？”刘想了想说：“还有些吧。”我是这样分析的，刘的前夫其实也是大好人，但他可能受不了刘性格中神经质和“轴”的一面，觉得压抑，所以分手了，找了一个经常出差，能给自己自由空间的空姐。但两人的感情还有，最后一场床戏，其实很复杂，两个人在那样背景下的交媾，探讨了《色，戒》类型之外关于情感、肉体甚至繁殖的问题。人类的终极问题是在床上解决的，但社会角色的矛盾，让这种解决比动作本身难度大得多。国外也会遇到与《左右》剧情相似的人伦难题，不同的是，他们解决起来可能比中国人容易得多，也没那么多戏剧性。关于生命价值、道德观、家庭幸福孰轻孰重的判定，东西方路径不一，标准也不尽相同。

《左右》故事在刘威葳躺床上有所思或有所失的时候嘎然而止。许多人会关心：“造人”成功没有，女儿得救了吗，两个家庭会重新“洗牌”吗？但这些都已经不是电影能负责得了的。作为主轴的刘威葳用“形神合一”的演技带给观众矛盾、焦虑、思考的同时，把“左右”这个抽象概念具体化、清晰化。曼德尔斯塔姆有句话的前半句很妙，尤其适合拿来形容刘威葳：“由于霜，由于火焰，它比过去更骄傲”，至冷的霜加至热的火焰，燃烧了刘威葳，也成就了电影《左右》最大的骄傲。

谭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