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王朔又在两、三家媒体上骂人骂己,不禁想起一些旧事。
七年前,我还在成都一家报纸做文化记者,因为对王朔骂金庸事件的采访认识了王朔,王朔看过我写的对阿城的专访,当众夸我是“记者中的上品”。我跟他一度较谈得来,也写了一些关于他的新闻或专访。于是,某次,当他痛骂了自己之后,我采访时突发奇想希望以他“寄文予我,尽述飞刀自剖心态”的方式见报。王朔想了一下答应了,口头授权我对采访进行第一人称文字加工,并表示对我的文笔很放心,同时不会对“他由京华寄文”方式表示异议。
由于此文在报纸上署名“王朔”,这也相当于我替王朔代了一次笔。事后他也的确从未说过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但他也从未把这篇题为《成名要舍得自己》的自述文章收入任何集子中去。我想,大概,王朔觉得此文风格还是跟他有区别吧。下面把当年的报纸内容全文转载如下:
几天前,当北京的媒体用大量的篇幅摘登《我看王朔》时,不少人猜测“是谁又兀自挥刀叫骂”
。看看整篇文字的风格及骨子中“如假包换”的厚脸皮,如果作者不是王朔便是他换笔名了。昨天,记者收到了王朔寄来的一篇文章,详尽描绘了自己此次豁出去的前前后后,王朔的心态、性情从中当可窥豹一斑。
我一直想写自己,想了好些年了,但老觉着条件不成熟。现在,因为我的最新随笔集《无知者无畏》撤下了一篇很重要、也是最容易引起争议的文章《我看鲁迅》,从此留下重大遗憾。于是,我就想起写自己。
我骂别人引起争议,骂自己还不行吗?其实,写别人吧,象金庸,我总有些约束,总担心最后变成人身攻击,只有写我自己才能放开写。我对别人态度这么严厉,是因为我觉得他们老爱打扮自己,我可不能像他们这样,所以我只有对自己更严厉才行。
批评和自我批评其实是特愉快的一件事,我也想看一个人可以对自己无情到什么程度。一个人自我解剖不难,不需要什么涅磐、升华之类,就象洗一个澡。你对你自己人格的形成总得在矛盾与煎熬中不断反思,不可能岿然不动、安然无恙。我自己应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我也知道自己充满人性弱点,如果我象其它人那样老打扮自己,这就是很大的道德问题,所以我要放下面子,谁不能接受批评和自我批评,谁就活该,谁就操蛋。
我想到了余秋雨,我觉得他有件事做得不聪明,关于文革的经历,他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讲。其实,是不是什么“小伙计”并不重要,关键是面对此事的心态。不是谁要追究责任,而是要诚实,特别是对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以前虽然我一直标榜我的独创性和首创性,但我觉得我自己也没有做到完全诚实。
讲《我看王朔》中的那些话,是我的一个底牌,站在这个底线上,我是这样的态度:一个人严厉批评别人和自我批评都是特别正常的。这篇东西一共有1万多字,《北京青年报》摘登了三分之一。在里面我不单单谈了自己,还谈了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关于我的创作、我的为人,我做的事的剖析,这只是系列的第一篇,今后,我会继续自我批评下去。
写《我看王朔》的时候,我特别有快感,1万多字,两三天就写完了。写时的感觉真像给自己搓泥,今后,如果说我对某人有道德优势的话,那是因为我自己给自己洗过澡。我发现面对自己远比面对别人容易,非常愉快。对那些说我只能骂别人的舆论,我干的事显示了我对自己也没有另眼相看,我们都在一个平台上,把大家搁在一块儿骂了。
其实以前大家总是高看我,总觉得我比较特别,说到底,我一点都不特别。诚实点说,只是比别人胆大,比别人不要脸。有些人认为社会礼仪中必须要有分寸感,作家就应该有体面样子,我就偏不这么想。也许人家觉得装孙子很舒服,也许人家觉得不诚实才好过,对这样的人,我不损他谁损他?
再罗嗦几句,当时这篇报道反响还挺大,很多人都认为是王朔心态真实写照。我的多篇文章(包括这篇)被编入广州出版社出的《王朔金庸大论战》书里。后来,我又在北京见过一次王朔,跟他一起吃了一顿饭。再后来,由于他对我报道他感情时牵扯到某既清纯又知性女演员很有意见,两人开始疏远,不再有任何交道。但我心里一直挺佩服王朔,在中国,不说政治,能做文艺圈的半个李敖,已属不易,需要胆略和技巧。他的骂人,表面是破坏,实际上是建设,他大概会用一生来实践“不破不立”的道理。
至于有舆论责怪王朔每有大动作必骂声开道,那真是有点唧唧歪歪少见多怪,歌手出碟之前,电影上映之前例必闹出大动静。文化人物不能有这个权利吗?
最后我得检查一道,会不会夜深匆忙之中把“王朔”敲成“妄说”,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小心所致,并非刻意为之。但又想到可以拿“姑妄说之,姑妄听之”多凑点字,也就释然。
一笑。
谭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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