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趣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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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东四轨迹生如夏花花樽 |
分类: 随笔 |




(一)
玫瑰娇柔的花瓣真是好看。
闲暇时,很多次坐在家里看着餐桌或者茶几上的玫瑰出神。最喜欢的是白色、香槟色、浅粉色。一瓣一瓣像丝像绢,透着光,有那么细腻的质感。在开得最盛的一天,花朵开到最大,花瓣层层叠叠,从边沿向中心颜色渐渐加浓。这种时刻很短,就一天半天,那是花开得最美的峰值时段。
看花的时候,不免也看着花瓶、花樽。我喜爱的一个陶瓷花瓶有雀口和壶柄,也可以当做冷水壶。粉色的,上边凸出烧制花体英文——Blooming Beautiful。于是就想,当下入眼的花朵正在一生美丽的巅峰,的确是应当釉刻在记忆里的。很多美,就在极其短暂的一段时间里绽放,如同这些玫瑰,Blooming之后,就是残损凋零的不堪。
所以,才要怜惜地把目光粘在花瓣上,真的不舍得离开。
当然也知道,离开时必然的最后结局。很多人、事、情感,都是如此。我的不舍,只是一份放不下的贪。
(二)
读止庵先生怀念母亲的书《惜别》。他的母亲是个细腻的人,把吃过的美食、看过的书籍和电影、去过的地方看到的事物,统统记载下来,用日记、信笺、剪报等等方式;又喜欢收集很多小玩物。当儿子的在母亲离世后一样样翻阅,全是专属母亲的记忆。
多有趣的女子,情感细腻,感官敏锐,好学不倦,并且真的懂得珍惜时光、留住生命中一个个美好的时刻。
一边赞叹他的母亲在生命消逝之后,还留着自己的火与光——自己的思想、情感、历程......但是,一边又深深叹息,当人已远离,她的喜爱、赞赏、遗憾,都已经无所依附,成为了无主的烟尘——甚至不及她用过的茶杯、床头的摆设......至少极少的几样还可以送予亲人留念。
那些生时的记忆、轨迹、爱恋、遗憾,都是必须附着在生之上的。人死如灯灭,一团漆黑,这些都已无形、不见。当人体不“生”,她的快乐或者痛苦、喜爱或者憎恶,本来对立的这些情绪,已经没有了意义,变成了同一回事。当人“生”着之时,这些情绪是如此坚实,其实又是如此脆弱;因为当生命的载体消逝,这些什么也不是。这些“曾经存在”,已经完全不在。
可是,它们真的可以消失吗?为什么有人要写《惜别》这样的书呢?要怀念自己的亲人呢?我想,当止庵先生翻到母亲读了一半的书、织了一半的毛衣,想象母亲坐在窗下、灯下的情景,心当然是痛的。在书里,他说“睹物思人,这种思,鲜明强烈到有种将人逼至墙角之感,简直难以承受”。母亲的爱好、情感、遗憾,又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没有读完的书,就折着页放在那里,无法再有原来的主人读下去,这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它就是这样锐利地提醒着剩下来的生者,那些逝去的人,专属他们的情感和情绪,是的确“曾经存在”。
(三)
真就想起,一首歌叫《生如夏花》。歌的开头还是用梵语唱的。
从神的视角而言,人的一生和花的一生又有何种区别呢?一样的易逝,一样的永恒。
何为易逝?人生苦短,而所有的争斗、喜乐、哀怨、都在生消逝的时候完全消逝;何为永恒?恰恰是因为在短暂的生里,人们认真对待过,他们留下专属自己的痕迹,才成为不可变更的永恒。
就是要在花期里把每一瓣花瓣开到最鲜活最明艳,就是要在每一个当下瞬间听从自我心灵的召唤——去活出实实在在的爱、恨、悲、喜。
按照自己心灵的指引,做一个有自我趣味的人。不浪费无谓的时间,何苦服从于环境做自己讨厌的事,何必为成就本来就抗拒的事而交往不喜欢的人。把能量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不论趣味大小,专注去放大自己的追求,在自己喜欢的事务上尽可能走远。
就算有些事在别人看来是无甚意义也不实用,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循环系统,自己才知道自己心灵的滋养来自何处。
(四)
所以,在别人看来也许长久地盯着一丛玫瑰花是浪费时间,也许为了吃到幼年时喜欢的味道穿过两个城市奔赴是浪费汽油,也许为了留念千里迢迢把家乡的绿植带到国外是浪费力气,但是这种“浪费”因为能带来个人心灵的满足,可以被完全忽略不计。
说起止庵的书,原来老母亲常去的一处,我还到过;千里之外的人,轨迹还有相交。那是东四小巷子里的老旧电影院。某次去京里,春节时段,住在东四五条附近,天气极冷,街道无人,夜里散步看到巷子里昏黄灯光下有个小摊在买爆米花,上前买了一包,摊主一口京腔遂问,您看电影么?我楞住,这巷子里有电影看?她往身后一指,我才发现黑漆漆中一个侧门,墙上写着“工人俱乐部”,着想必是电影院后门,墙里有个建筑应该就是电影院了。难怪有人在这卖爆米花。
读到止庵回忆母亲常去这个电影院,突然感觉亲切,因为这里交叉了我的个人记忆。所以,有些时刻,其实就是曾经存在,也一直存在的,只要是你用心经历过那个时刻,它就存在于你记忆的某个小巷子里,会因为某个触媒而鲜活起来。
只有认真活过,才会有有趣的一生。
人生虽短,“且趣当生,自适其适”——古人如此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