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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安在，乌衣巷不古！一直推迟不往南京，面对好友的坚邀，总是如此推脱。

 

可是，再见秦淮河的时候，我为自己先前的扭捏生出了几分羞愧之心。其实，自己原是怕招架不住这个时节秦淮河的烟雨缠绵！而当我终于真实地到达久违的南京，傍晚，从酒店的窗口望向秦淮河，望着这金粉繁华富贵温柔乡的时候，就心甘情愿地妥协投降了——招架不住，索性就别招架了，那么多才子佳人流连的地方，春风吹拂的时节，就醉倒一次，又何妨？！

 

无可救药，灯影让心迷乱。秦淮河是一卷动态的绸缎，墨绿底色之上，五光十色灯影浮动，挑织出千万朵变幻的锦花，当年江宁织造府就驻于此地，不知可曾在秦淮灯影里汲取过图案花样的灵感？

 

既有灯影，如何能缺了桨声？不要机动船，招来梭子小舟，应该就是朱自清先生笔下的“七板子”吧，朋友交待一声——带我们去寻李香君！秦淮舟子是见过世面的，摇头一笑，也不发问，便将小船荡进了繁花流动变化无穷的河道中。橹声搅动灯影，万花筒一般的景象，在舟的两侧变幻，心，就这样欢喜起来。

 

贡院考场，青楼歌台，各在岸的一边。东边仕途路，西面温柔乡！朋友笑言，天下男人到得此处，真是要艰难抉择一番！是哦，秦淮一水，孕育了读书人的才情，催发了书生的倜傥，也磨蚀了男人的豪情意志呢！

 

两岸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向我们飘来，每一盏红灯都照亮了一个故事。心思恍惚，当年粉黛，何处笙箫？不同朝代的优女踩着灯影临波而来。秦淮八艳，熠熠生辉，美目娇转，莲步轻摇。

 

舍舟上岸，媚香楼，正是香君故居。壁上一把桃花扇，注释着商女的胭脂柔媚，而旁边的一柄宝剑却立即提醒人，商女也有铮铮侠骨，胜过五尺须眉！不是吗？柳如是对应江南文人领袖钱谦益，李香君对应江南四公子之一侯方域，弱女子慷慨赴死，支持抗清，坚贞守节，喋血桃花；那些“谦谦君子”反倒投江水怕冷，避山林恐静，涎颜侍清，辱没气节。儿女私情也好，国家大义也罢，风尘卖笑女子的柔羸香肩，倒比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才子承担得起“道义”二字！秦淮青楼上，琴棋书画丝毫不输金戈铁马！

 

秦淮河畔，秦淮人家。既然安心为醉而来，就醉在此处，岂不最好？！杯中青梅黄酒，耳里横笛竖箫，窗外还有秦淮河千年不变的柔情叹息汩汩流动，不醉倒把这一切辜负了！与千年古事对盏，佐以吴言软语雅词清弹，平日辛辣凛冽的酒浆入喉竟意外地顺畅。

 

微醺增加了非现实感，今昔何昔一时不辨。风起，春夜微寒。站在这古老的河边，怎能不感受到时间停顿、岁月悠长？渺渺丝竹声，唱何人佳句？由何处传来？晚明？南朝？陈后主？李后主？多少年，朝歌夜弦，累月为欢，一段段风流佳话，一场场悲欢离合，化成诗词歌赋、传奇故事，浸濡到眼前这条河里，有多少情节淹没在河水的褶皱中。

 

陈圆圆在堤柳下“凝泪思君断肠”，董小宛坐绿窗前“病眼看花愁思深”，柳如是在黑夜里低眉喃喃“梦中本是伤心路”......我脚下的水声潺潺，正是那些美丽聪慧女子的叹息——繁华如水，伤感是岸！

 

自乌衣巷，我们回转。看身边游人如织，听各种方言入耳，让人不禁唏嘘——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郎今若在，一定会有更多的感慨吧！王导、谢安却又如何？任你是谁，放入到悠悠历史中，也不过寻常一粟！一切生命的荣枯，历朝历代的兴衰都如草介，再自然不过。只有幽幽的秦淮之水空自流去，见证着，记载着！我友称是，指着刚买的折扇，念给我听——金陵月夜，一帘幽梦；秦淮微风，十里柔情。嗯！让故事尘封在历史中吧！抓住现实的快乐，自然不错！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是夜，秦淮的月透过窗纱照我，秦淮之水自我枕畔流过，桨声汩汩，捣碎我的梦......

                                  （图片摘自布衣老李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