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贞节

 

都市放牛/南京

 

纪丹同学最近幸福得跟春天似的，泡上了一个金领，昨晚突然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寡人不仅有脚气，还有人气，于是立即准备披星戴月前往，没想到被老天一阵气急败坏的童子尿淋了一身。到茶馆坐下后，她才浑身落汤鸡似的前来，我问候了一声“小心淋病”，也没能让她展颜，只好打了个理智的哈欠，听她未语先哭。原来她那个金领早就结婚生子，是个很老套的故事。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实在不想帮她分析ABCD，于是幽幽地叹道，好雨知贞节，当春没发生。

 

两句整晚得，一吟双泪流。这个世界，有件疯狂得不值一提的小事叫爱情，女人为此哭天抹地。痴情女子负心汉，一直是男女情爱中的母题，而男人偷情，智力仅次于爱因斯坦，任你翻口袋查短信，恐怕也难铁证如山。如你所知，像莱温斯基那般拿着裤头猎猎飘扬的实在屈指可数，要是换了吾国前辈高人如名导演名主持者，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会死死护住下半身，临死不屈地穿着一条内裤光荣凯旋。你哭吧，哭得山河变色，我也面不改色，跟光良一起唱得气息奄奄：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笑着对你说，报纸上才是骗人的。

 

吾友刘禹锡教导我们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许多女人长歌当哭，其实是在一个“情”字上参不透，这就跟站在雨地里痛哭差不多，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值得哭的倒也罢了，比如孟姜女小姐，硬生生把长城给哭倒了，如果排除豆腐渣工程之嫌，此哭当可扶摇直上三千尺。问题是明知那个杀千刀的满肚花花肠子，还飞流直下三千尺，那就实在不值了，估计连泪水也会无地自容。寡人以前常犯色戒，有次痛定思痛，跟我家才女朴尔敏回忆往事，并且指天发誓在她面前决不会犯类似的戒条，没想到她平静地说，在你面前，俺不是普通的仙女，只有翅膀，没有泪腺，所以俺只会飞，不会哭。呀呀个呸，纵然是比翼单飞，到底意难平。

 

值与不值，这是个问题。小龙女为杨过哭就是值，杜十娘为李甲哭就是不值，泪水其实是有尊严的，也应该是具有贞节的。所谓血泪，那是仇恨地哭，比如霍小玉小姐哭李益先生，见到情郎被黄衫客老鹰抓小鸡般抓来了，并没有在回光返照的关键时刻，头上笼一层圣洁的光，原谅他的背叛，抱头痛哭，咯一滩血凄美地死去，而是哭出一句凄厉的诅咒——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另外，所谓泪往肚里流，就是泪湿罗巾梦不成，更是烛泪夜粘桃叶袖，反正决不应该是那“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寡人认为纪丹哭的不值，哭的没有贞节，不仅仅是偏见问题，因为寡人曾经也有过寡人之疾，所以更明白什么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纵使你披了虎皮跟金领家的原配老虎去唇枪舌剑一番又有何用，也不会一身斑斓地班师回朝，只能自认遇人不淑。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哭有屁用。那天晚上我拍桌子高叫：来一杯龙井茶，两斤爱情。旋即我又耳语道，鸡蛋（纪丹）喝茶就是茶鸡蛋，至于爱情嘛，你看，可以随时打包，吃不了就兜着走。天可怜见，没有什么东西比女人的眼泪干得更快的了。

 

吾友克里斯蒂瓦在她的《爱情传奇》哲学里，将女人的享乐和情景排除在象征之外，认为除了包含耳朵、乳汁外，泪水也是击回女性身体的符号威胁。从另一方面来说，泪水是女人最单纯的武器，里面一旦包含了诡计和错误，那绝对不是优秀的泪水。女人有泪不轻弹，如果说泪水是有贞节的，那么就让泪水蔓延成一场大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俺想要忍住眼泪，却没有忍住悲伤，在不知不觉中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