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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淫荡的月亮
关于月亮,我得回到我的母语系统清一下嗓子,啊月亮,啊月亮。许多年前我拎着两盒月饼,在一个月光迷人的晚上,绕过村头的一棵老桂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我的目的地是堂叔家的客厅。那天晚上路右边的瓜架下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我吓得一哆嗦,蹑手蹑脚地弯下腰来,看见堂哥正和万才叔家的根娣扭打在一起。月光下堂哥的脸分外狰狞,根娣不停地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吓得扔掉月饼边跑边叫:杀人啦!杀人啦!
那个惊慌失措的13岁少年,两年后在堂哥和根娣的婚礼上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月黑风高杀人夜,月明星稀断人肠。他回忆起两年前的中秋节晚上,月亮显然不是黑的,而是明的,要不然他一定无法凭肉眼看见那个“杀人现场”。二十多年以后,我坐在遥远的城市回忆那个夜晚,发现这是我一生中遇见的为数不多的诗意场景:天苍苍,野茫茫,月明星稀见淫荡。
一轮淫荡的月亮。请允许我把食指放在唇边,对你们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月光像一匹忧伤的白马,从古代就开始奔跑。古时候,除了狩猎有得,或稼穑有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像跳大神庆祝一番,古人的夜生活一定乏味得很。“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天哪,独处深闺的淑女在如此皎洁的月光下都按捺不住了,也难怪那些青史留名的采花大盗,专挑月圆之夜倾巢而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却不忘在窗台上留下一朵白兰花幽幽地盛开。后来台湾历史学家张宇在他的著作《都是月亮惹的祸》中终于得出结论: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丽太温柔。
于是我常常借口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正襟危坐,一个人捻着寂寞的胸毛,怀念一些往事。十七岁那年的天气,似乎总是月华如练,我和隔壁班的女生坐在台阶上看月亮,看着看着她的头就依偎到了我的肩上。如你所知,我那时候胆小如鼠,远没有今天罪大恶极,我连忙闪在一旁,并且掩饰般地用手做出各种图案,利用月光照在墙上的影子来讨好她。那些影子不停地变幻,一会是狂吠的狗,一会是觅食的狼,一会是怒吼的雄狮,一会是下山的猛虎……我得意之余请她用两个字来描写这个场景,天可怜见,我的本意是“浪漫”二字,没想到她看着墙上不停变幻的各种动物,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临影自照,始觉春空,揽月之余,方知情渺。那个十七岁的禽兽,终于茁壮成长为远近闻名的淫贼,这一切都是和月亮分不开的。后来我随着我不断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我才知道,月圆之夜,月球对地球的引力最大,由于人体中约有2/3是液体,而月球的引力能够像海水潮汐那样对人体中的液体发生作用,影响人的情绪、体液和水电解质的平衡,从而引起人体生物潮。尤以满月时月亮对人的行为影响最强烈,往往使人的感情容易激动和兴奋。举头望明月,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下美女,今夜来不来?
其实月亮的淫荡之处,不仅仅在于引诱人们做出泼天的苟且之事,还在于月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成为不折不扣的偷窥狂。最近我在读北岛新书《时间的玫瑰》,他翻译的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马堡》中写到:“此刻夜晚坐着跟我下棋/象牙式月光在地板上画格/金合欢飘香,窗户敞开/热情,那灰发证人站在门口。”
谁说外国的月亮一定比中国的圆,一轮淫荡的月亮,从令人敬畏的高度跃下,不仅偷窥,还似乎参与了其中的某种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