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序到有序并非是动态数列各项指标所求得的序时平均数,而是一个浑沌的过程。
——题记
1
他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从死亡的颤栗中拽回到空洞无缘的现实。
浑身已是大汗淋漓,躺在床上,急促的心跳声像笃笃的鼓槌,重重地敲着他的房室,使心脏有一种空悬的感觉,眼看就要脱落。从隔着窗帘的夜空里,滤进一束惨淡的月光,使房间里更显阴森可怖,郝人摸索着扭开灯,喘着粗气,用枕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呆呆地瞪着眼,然后从床头柜上拈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感到越来越惧怕黑夜,更确切地说惧怕睡眠,惧怕刚刚似睡非睡的那一个漫长的时刻。当夜幕来临,他都有一种并不情愿却必须往坟墓里迈进的感觉,不知那一天,他会“安详”地被拽进坟墓,静静地睡死在床上,于是一个城市流浪汉,一个所谓的策划家,将永远地离开他那么迷恋的生活。郝人为自己的“死”感慨起来,而他的圈内人也定会为他的死默默地“喝彩”,策划业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同时也会惺惺相惜地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措辞委婉的悼文,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温暖的,温暖的有时候不想离开,但人总是要死的,尽管还想再活500年,但那也只是美好的希冀而已。想到自己有这么美好的结局,郝人欣慰地从眼角挤出一行热泪,他真的为自己有如此的死亡之旅感动了。
2
电话铃声已经响过七、八次了,他还是不愿去接,预激征候群综合症①折磨了他大半夜,只是到天蒙蒙的时候他才刚刚进入梦乡,所以,他干脆把听筒从音叉上取下,拒绝一切电话。他知道准是那个酒厂的公关部部长吴月玲打来的,本来,已约好,今天中午让那波参加《圈里人》首映式的导演和明星们到该厂赴宴,但昨天晚上文化局曲秘书来电话,说局里头头想和演员共进午餐,权衡利益,郝人也只好把酒厂的事搪塞了。不过他不想放掉酒厂这条大鱼,一是因为他为白酒厂目前面临市场“疲软”销售不畅的现状做了一定的市场调查,策划了一系列所谓的挽救行动并制定了营销方案,当然也是从自身经济利益考虑;另一方面吴月玲的美艳、性感,对他着实具有诱惑力,并思忖着与她上床的可能性……
铃!——这次是门铃响了,且又不急不燥,响个没完,郝人睁开惺松的眼,看看表,已是9点多钟了,这才翻身下床去开门。
当流行的同一品牌的香脂味,冲进他的嗅觉系统时,他才感到精神为之一振。
敲门人正是吴月玲。
“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郝人打开门,让进吴月玲。
“对不起的还有不接电话,你真好意思呵,九点半了还偎在被窝里,大概把咱们定的事忘了吧?”
“对不起,不知道是您的电话,”郝人边说边把把睡衣的腰带系上。把“你”换成了“您”。
聪明的吴月玲当然听出来了。她抿着嘴露出可爱的笑靥。斜乜了一眼郝人裸露的有些毛茸茸的胸膛,“真不雅观,你就这样接待一位女士?”
“真对不起,不过,如果是你这样接待我,我会感到不胜荣幸。”郝人油腔滑调地说。
吴月玲迟疑了一会,转而脸上泛起红晕:“你……真有你的”这回,吴月玲失去了公关机智。
“对不起,让你难堪了,不过我这就去洗漱一番,着装整齐地恭候您。”不等吴月玲回话,郝人就闪进卫生间里。心想,让她体会体会他得意的反诘吧,兴许……他越往下想越感到兴奋,以至于仿佛现在吴月玲就要和他上床似的。
当他修饰已新地从卫生间出来,房间里像他修缮一新的外表一样井然有序。
“真该有个女人啦。”郝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感慨地自语道。
“该有的东西多着呢。”吴月玲反唇相讥。
“如果你没结婚该多好。”
“我没结婚也不会嫁给你。”
“那不一定。”
“好了,我的大爷,别绕舌了行不行。咱们什么时候接演员,我们厂可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真对不起,吴月玲同志,今天中午的事——吹了。”郝人想正经起来,但总也正经不起来,即使是说的是正经事,也让人感到不是真的。
“什么?你别骗人,汪总可是为这件事煞费苦心,就等着他们为我们厂助威哩。“
“我明白,但确实去不了啦。”
吴月玲生气地看着郝人,眼里急出了泪,“你说的是真的?”
“是”,郝人几乎是残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为什么?”
“因为今天文化局的老爷们要和他们共进午餐,这事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
“我们,我们可是有约在先啊。”
“有约也没办法,我想在这个圈里混事,文化局我得罪不起。”
从吴月玲眼睛里渗出一丝蔑视的目光,泻在郝人的脸上,使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真为吴月玲的敬业和忠心而感动,但他却不能感情用事。他知道作为一项民间的商业性首映式,作为承办者,他当然可以自由地安排演职员的日常活动。并且完全可以拒绝文化局的邀请。就冲着吴月玲那真诚的眼神和丰满、愤然而翮动的朱唇,他也应该为她做点事。为那个企盼着一次促销活动就能为酒厂的经济效益带来好运的良好愿望;为那个有600多名职工能发上满额的工资,或者能看一眼大明星们的“风采”做点什么事。但他不能,他总得为自己想想,如果得罪了那帮文化主管系统的老爷,他还能在文化市场上游刃有余地胡折腾吗?他赖以生存的土壤和空间毕竟是有限的啊。
“郝人,我走了。”吴月玲从沙发上站起来,昂起头,低声说道。
“别,别,月玲,我知道,这次宴请他们的点子是你出的。不错。你以为,让大明星拿起你厂的酒瓶子在电视里一晃,并说一句‘哇!好酒’,或者在报纸上报道一下,就能使你们厂挤压的四万箱酒?销出去吗?不,我理解你的用意,也许这种手段并不过时,但你必须明白,公关实务策划成功的基因不仅仅是一次一种手段,它是……我不想谈理论,你是公关营销专业的高才生,当然明白其中的义理。关于这次厂里的损失我会设法补偿的,希望你能理解我。”
吴月玲转过身来,抚起盖在眼帘上的一缕头发,微微迷起眼,注视着郝人。
“我也许能理解你,但是你理解我吗,为了这次活动,我是怎样力排众议说服汪总吗,得到汪总的首肯容易吗?你能理解汪总的甘苦吗?他刚刚上任,企业面临窘境。要花这么多钱,请那帮大腕吃顿饭,不就是想通过他们来提高一下厂里的知名度?以此改善企业的销售不畅的状况吗?退万一步说,你能理解全厂600多名工人翘首企盼那些名人的心情吗?为了这次欢迎仪式,他们演练了三天,目的不就是为了一睹他(她)们的风采,得一份签名?是的,我知道,演员是你手中的一张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可是,如果,如果他们不去,工人会怎么想,我又怎样向厂长和全厂交待?而且,我已经向新闻界和有关方面发了邀请。你想过吗?”
“对不起”,对付女人最好的道歉就是不停地说对不起。郝人说:“我来向汪总解释好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在新闻媒体上采取点补救措施。报纸还是电台电视由你选择。”
“不!”吴月玲原以为凭她的这番苦口婆心的演说能够打动郝人,但她失望了。她慢慢地长叹了一口气说:
“谢谢,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时间不早了,我走了.”然后释然地推开门,向郝人道别。
“真对不起,月玲,改天我去拜访汪总好吗?”
“欢迎。”吴月玲轻盈地迈着步伐,头也没回地拐过走廊的过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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