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年夜饭
孙宏彝
小时候，我心里总有个不解的疑惑：为什么别人家都在年三十晚上全家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而我家却是在中午吃年夜饭的。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才知道是由于父亲在公交车上工作，晚饭不能赶回家来吃的缘故。父亲是一家之主，全家人的生活全靠他一人工作赚钱来维持，因此，我家的年夜饭每年都是放在中午吃的。
过年，在我们小孩子心目中是一个在一、二个月之前就日盼夜盼的盛大节日，因为过年，我们能吃到好些平时吃不起、吃不到的美味佳肴和食品。那时还是三年困难时期，各类物质供应十分紧张，各种食品、蔬菜和副食品都是要凭证或凭票按家中人口数分大、中、小户来配给供应的。
为了这顿年夜饭，母亲大半个月前就在苦心积虑地在早早筹划和安排、准备了。凌冽寒冷的冬夜，我和弟妹凌晨四点多就被喊起睡意朦胧地到菜场去排队买菜。开秤前，排队的人你挤我拥、争先恐后，像打仗一样。
一些耐放的蔬菜，如黄芽菜、慈菇、发后浸泡在水中的笋干，母亲早早就准备停当了。家中每年还都凭紧张的肉票买回小半个猪头和一般人家不喜欢吃的槽头肉，母亲在肉上抹上盐，吊挂在室内木梁上，我们每天看着，内心默默地计算着离过年还有几多日子，内心恨不得过年早一点来到。
年三十这天，是我们家最热闹的一天。这天，母亲一早就起床忙着乒乒哐哐地斩肉，把它剁成肉糜，那剁肉的声音真像好听的交响乐；剁好后再拌上糯米饭、葱姜、切碎的荸荠，做成肉圆放入油锅里炸成半成品。那香味弥漫在五户人家一起的公共厨房间内，常引得周围邻居们羡慕不已。
中午时分，母亲就麻利地收拾做成了一桌美味的“年夜饭”，所谓一桌，也就是俗称的“八大碗”。父亲中午回家后，我们就开始吃“年夜饭”了。小孩子最喜欢吃红烧肉圆和母亲用各种什锦菜、豆腐干、肉丁等做成的羹，那味道几十年后想起，都会令人馋涎欲滴、满怀思念。
这顿“年夜饭”，我们可以敞开肚子吃的，我常常吃到吃不下为止才停筷。到了晚上人家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已吃不下什么了，一般就喝两碗菜粥后，等母亲分发给我们花生、柿饼、瓜子、云片糕、糖果等零食后，就上床躲在被窝里慢慢开始细细品尝和享用起来了。第二天起床，我们还可以在枕头下找到父母塞给孩子们的几角压岁钱。
多少年过去了，对我来说过年已不再是一种憧憬，但儿时的“年夜饭”虽然今天看来很平常，但它充满年味，在我的记忆中还是印象深刻、令人十分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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