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破的楼房中间兀然矗立着一幢巍峨的大楼，除了食堂之外，其他高级设施一应俱全，包括一家国际娱乐会所，一个大酒店。

白天，大楼外和地下车库停满了各色汽车。夜晚，则停满了各色名车。

白天，出入大楼的均是大腿浮肿形色匆匆的灰色衣服。夜晚，则布满了服色鲜艳腿儿纤细的幽灵。

就是这个荒凉的地方，充满着各种悖论。

公交车站离大楼很远，得走半站甚至一站路才能到。每天我得穿过一座大桥，90度大转弯，过两个红绿灯，才能到达车站。其间时间10分钟。

我默默地收起我的小细高跟，拿出运动鞋、坡跟鞋、平跟鞋来，在房间里整齐码成一排。伊丽莎白冷不丁一蹿而过，鞋子统统人仰马翻。再码齐，又被它弄乱。小猫总是有用不尽的力气，摸它时它柔弱无骨，动起来能比人的力气大上几倍。于是我不再去整理，随便它们在那里呜咽。

钟爱高跟的我，总将平跟鞋们当作弃妇，偶尔宠幸，而今它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但，不喜欢，依旧不喜欢。

我要经过的那座桥很新很宽，桥下是缓缓流动的污浊河水，偶有船行，也只是一些泥沙船。杭州的京杭运河早有客船通行，坐过几次，两边风景俱优美，时而可见白墙黑瓦绿柳依依白鹭翩翩，但这仅限于已通客船的运河段。类似这里的河流，则很少有那样的待遇。这是宠妃和弃妇的差别。

桥上的景象我在别处从未见过。早晨上班，桥的一边总有三两个在卖手套头盔鞋垫甚至起子把柄皮带之类的人。他们骑着电瓶车来，展开一块黑布，摆上各色杂物，双手兜在前面，也不吆喝，只静静地看着来往行人。也不见城管来管。或许，这块地儿是城管懒得来管的地界吧！

夜晚，这里则换成了另外一些人。卖头盔的家伙还依旧在，冬天卖头盔手套总是特别有市场，卖皮带的人早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卖光碟的女人。她们的整齐划一总让我要多看她们几眼：她们骑自行车，后面放着张孩子坐的篷子，有些孩子自顾自玩着玩具，有些，则被遮盖得严严实实，里面究竟有没有孩子，谁也看不出来。前面有车兜，放着一些碟子。女人们的手里，也拿着几张碟子，遇到有男人经过，便招徕他们卖碟子。

我瞟过几眼，dvd盒子上的文字和图片，均相当醒目。

我很好奇地问过同事，她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却偏只选这个人流量少得惊人的角落。同事答：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个小商品市场吧！以前他们都在那里卖东西。

如今小商品市场早已拆除，建起了大楼，入驻了商家。而他们，依然没走。

仿佛生根发芽，离了这片地就不知道路在何方。

偶尔这里还会来一个卖唱片碟子的人。他的电瓶车上挂着两个大喇叭，声音能开到河边大楼19楼上都能听清楚。一天，我在边对着稿子奋笔疾书时，居然学会了那首神曲——《伤不起》。

这首歌在我脑中绕梁三日，缓缓不绝。

白天越来越短，待到下班时，已是星斗满天。城乡结合部的荒凉让我有些害怕，自行车妇女们招揽的碟子实在让我无法想象太美好的东西。我要经过一个窗帘市场和一个建材市场才能走到车站。窗帘市场和建材市场早就关门，只有几个大字，幽幽地发着光。没有一家小店，没有太多行人，没人遛狗，没人路过，行人均匆匆，鲜少女人，仿佛女人都集中在了桥的另外一边，集中在了哪个小小的国际娱乐会所，还有那座桥上。

娱乐会所里的男人们搂女人，娱乐会所外的男人们买碟子。

等级分明，价格分明，需求却是一样的。

每次走那段路，我都担惊受怕。生怕各种迷药各种抢劫。这里容不得我不乱想不警觉，我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观察周围的环境，所幸行人均匆匆，至今未遇鬼祟之徒。

倒是人行道边的车辆，胆大的，便在绿灯时候迅速通过，吓我好多次。

打过交警的投诉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我还没说完话的时候，那边便急忙说：你的问题我们知道了，我们不可能专门为你在那里装一个探头的。我当时心情好，连忙对他说：我只是来建议你们的。要换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估计我出口的话会变成：你们都不关心行人的生死了？那要你们交警干吗的？

一阵风来，寒风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