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岢岚（诗组）

 

            红白腊八

 

 

每年都是如此风景，白的山谷，白的河道

一望无垠的心境，一片青蓝蓝的天

北川吹来的风无尘，南山脚下的河屏息

突然，一种味道到处叫嚷着过年，过年

 

过年须过腊八关，八是日月的门槛

雪落岚山似虎，冰封万里千户

这页黄历沉重难掀，爹要钱，娘要布

二叔打回一捆捆柴禾，碓臼却被冻烂

北风那个吹呀，小妹妹还差一根红头绳

 

然而，此时却可开悟成佛，红豆米粥一碗

神圣的祭奠，妈妈在半夜熬熟

苦辣和酸甜，五味融三宝，大清早开门纳福

一声二踢脚震地惊天，一块冰人塑在土院

敬神鬼十分，感天地十分，欢喜十分

纳高原的寒风凛雪，隆隆的岚山不会老

长长的漪河洁白更新，过了腊八就是年

春秋化万代，一种苦难缠绕山涧，却越唤越甜

 

 

                神鬼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神鬼乱各窜

带着古训出门，常常混乱了白天黑夜

自幽暗里升来，从天宫里降下

三界唯人最亲，过年，定先通告天地鬼神

 

二十三，年跟前，食粟山民，祭灶为先

小城街道不宽，只留下两只昏昏的眼睛

奶奶的麻糖粘合牙齿，恶语就不再出口

上天言好事，四方降吉祥，琅琅地祝祷

耳聋的爷爷讲着清晰的神话

雷公配电母，风神逗雨神，夜游神四下里巡游

善恶自有主，报应更分明，岚风吹木青

 

岢岚过年从今日算起，至三十一切齐备

鸡鱼炸黄，油糕蒸熟，窗花剪好，房屋刷白

屋里屋外芳香四溢，山里山外亲人归急

任山高路远加冰寒，凭鬼神如何羁绊

雪落岚山，一声冲天的麻炮突然炸响

感天恩油盐似海，拜地德米面如山

 

 

            三十守岁熬年

 

一年三百六十四天，只这一晚不能睡觉

只这一天最兴奋激越，如炸油糕时着了的火

似放鞭炮燃着的焰，噼里啪啦，或紧促或缓长

这一天收起扁担，藏好镰刀，不需要做任何营生

水瓮满了，头发剪了，新衣服穿上，香火点着

瓜子香果糖块全摆上，喜洋洋细数一分一秒

这一分一秒中，大年要来，最大的福气紧相随

 

三十的夜很短也很长，无事可做就想像年的影子

想旧岁和新岁的对接，分不清星星与焰火哪个更亮

追问妈妈，岁是何物，年有多凶，到底为啥过年

星星重新缀满天空，守望了一年的年

被赶去何方，红红的对联守住了什么

旺旺的火笼烧烂了甚，迷迷糊糊中

新桃换旧符，天宫降下的神灵莅临谁家

 

学大寨，三十上午平田整地，北风呼呼唤年来

大发财，三十下午街铺买卖兴隆，年年有余味

看春晚，酣酣睡去时，年淡淡地没了踪影

再回岚山过大年，独享山月的残缺

清幽的夜风吹来，今晚守望的是哪一岁的年

 

                                       初一拜年

 

这一天要早早起来，穿上最好的衣服去拜年

给长辈，给亲戚，从身边的父母开始

这祝福不能凭口说，拜年要磕头

认认真真，规规矩矩，站好双膝下跪

若年少不懂事，那就磕个把把头吧

小小毛头伸过去，年长的大手屈缩回

轻轻的一响，长幼的辈分便固定下来

古朴的民风就堆成岢岚不倒的座座山岗

深藏着小城的万千情怀，丰盈了一月又一年

 

一把糖，二毛钱，三个麻雷炮

认识与不认识无关紧要，大爷和二姨

不能门庭冷落，不能冷冰拒绝，要给展展的票票

我们结伴而行，我们欢天喜地，蹦跳着出东家进西家

衣袋鼓鼓，笑语声声，携儿带女，楚楚衣冠

从城南到城北，由大街转至小巷

拜年是初一的全部，是人生第一课必修的礼仪

有真诚的祝福衔接，长与幼的爱都融入漪河

漫过远古的堤岸，浪涌万千不息

 

有心拜年，二月不晚，岢岚人很憨

说话算数，走一步就互赠一声祝福

这是小城特有的见面礼，或谒见或问候

正式的礼节，尊重的称呼，热情的款待

一顿饭吃下来，一桌酒划出去，一阵牌打回来

山风不知城中事，村花已发二月头

是的，岢岚人拜年也发短信，见面时总觉无限愧怍

今天有事，明天见，赶后儿一定登门给你拜大年

 

 

元宵十五

 

这一天在全年最热闹，最放纵，最开颜

破五一过，便赶元宵，将十五闹出一生的欢悦

放焰火，响大炮，唱大戏，挂花灯，耍把戏

旱船长龙，二鬼摔跤，内蒙道情，花车巡演

一年的歌声唱过，四季的风味吃遍，山南海北的杂耍

岢岚的十五西北闻名，岢岚人懂得大自在，真悠闲

把最美的岁月全交给一颗颗元宵，透心的甜

 

这里的元宵不叫汤圆，皮白内糖，糯米带馅

沸水里捞出，中宵时向明月供献

金轮高悬天际，新年第一个月圆，第一次娇艳

旺火燃红了大街，鞭燃响彻了河沿

人流交织来去，新衣再穿，靓妆再扮

叫来最亲的人，邀来最真的情

接河汉疑星落，依危楼似月悬，东风夜绽树花千

美酒添瑞雪，盈盈暗香涌，共待天上人间阑珊

 

鼓楼的传说让星月续演，云际的梵音在柳梢点燃

大地回春时，冰河千里开封，一元复始

舟城泛起层层波澜，漪漪元宵且渡

万象更新的岢岚不再碎纸乱飞，污水四流

瑞雪一夜落下，宝马雕车满路香

我从省城回，逆下元中元而溯，止居故园

有一张张熟悉的画脸，亦蓦然回首

黄昏与日出同辉，岢山巍巍，岚风暖暖

 

 二月二

 

说，这一天龙在抬头，蛇在蠕动 

冬虫能蜕变成春蝉，雪花融化成绿柳

岢岚藏龙亦栖凤，龙王沟曲幽通天，凤凰山双翅凌空

携来春风摇百草，惊雷一声，震动寂寞天庭

天下地下大小蛇虫今日全苏醒，看一个全新气象

岚山岢谷一律茵茵色，吃饱喝足的山民一脸喜气浓

 

坡高土厚，地广人忠，偏僻古风淳

土贫地瘠却能收养四方穷人，吐纳春秋灾祸

东有马跑清泉滋润禾苗，西有大化水峪草木青颜

重农桑，务耕田，伏羲的后代，皇帝的嫡孙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亩三分地不肥

糜麻稷麦百谷全收，二月二

大家小户使耕牛，这一天春阳明媚

这一时青龙抬起高头，长须四扬，狂喊：五谷要丰登

 

这一天就是一年，为这一年四季

女忌针线，免伤龙眼，男不磨面，老不碾米

小孩剃头扮龙首，炒豆子，烫花生，引出蚯蚓与青蛙

惊蛰吃梨，一年顺气，春雷一声吼，大地精神百毒除

过了二月二的岢岚，就要重新开始把天地耕耘

年近八十的父亲，再次牵出他养壮了的老黄牛

 

 

                                      2015.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