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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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随笔 |
已至初冬,但还是落了一场秋雨。加上这几日好似永远也凝结不散的重重雾霾,秋与冬的界线便更加模糊了。
这时最佳的风景便是山中的枫叶,而北方的枫叶却不是想哪里有便哪里长的。于是,好奇的人们就去看与红色有关的各种树木,黄栌、柿树、火炬树、爬山虎……红叶成为大自然此时唯一的风致。每次出去,我思想的却是,为什么三季里翠绿的树叶会在深秋里一下子变为浓浓的红色,把那快要荒芜的荒野山谷点缀出无限的生机,更能让低落的心情顿然升腾激奋起来,燃烧火热起来?
说,随着天气渐渐变凉,树叶里的叶绿素减少或被破坏,只剩下叶黄素,叶子颜色就变成黄色。稍后,叶子中的花青素会显露出来,使色子变成红色而鲜艳。
又说,秋季到来时,树木为了过冬,会千方百计将老叶中的养分回收。借助光合作用,树叶便渐渐变红了。
还说,土壤里的氮含量才是其原因所在。土壤里的氮含量越少,叶子就越红。
更说,叶子从绿变黄、橙色甚至红色,其实是叶子本身受到损伤后自我康复,增加养分的一个投资过程。
看来所谓的科学有时也难为科学。大自然一个最普遍的问题,到了科学家嘴里却是众说纷纭。你是让我仰望,还是鄙视?
还是诗人艺术家们的戏说耐人寻味:“小枫一夜偷天酒,却情孤松掩醉容。”枫叶之红,是因可爱的小枫老弟爱喝酒,看上并在无人时偷喝了天地在山野沟壑中自行酿造的这杯美酒。透过虚幻的诗境,我们知道了枫叶的红是自然的精华给沉醉的,如人情绪激动或羞涩时油然泛出的那抹淡淡红晕。
超越此番情境的还有:“山色未应秋后老,灵枫方为驻童颜。”原来,枫叶灵气十足,是它给寂静的大山注入了神奇的能量而使其生命重回,再焕青春。
“万片作霞延日丽,几株含露苦霜吟。”这位更是多情,虽然四周美景早已不再,而孤独的它却忠贞百倍地陪伴着枯败的树木,整日为心仪的情人苦苦沉吟,啼血如鹃。
较此更为直白的是后者,红叶题诗,巧结良缘的故事不知被谁发明而代代相传,朝朝浪漫。
总之,红叶是忠贞不渝的,是它倾心的奉献让整个山谷及树木有了一线生机。所以,才有它那与时不俱进的丽姿和精神流传天地。

细细想来,这一举国可见的风俗是否还与国人多年来深爱红色有关呢?红色喜庆,使人情奋不已,还能带来希望和胜利等等,已是大国多载渐成,很难变革的积习了。从春天时结伴去看红花,到夏日里雀跃呼喊红日喷出,秋季时只身静坐观晚霞烂漫,再至冬霜中浊酒一杯品红梅傲雪,无人不会把全部的心血与情趣投入进去。再扩大而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生老与病去,从结婚喜庆,过岁祭祀,时节欢度,开业庆典,种种变换繁复的衣着服饰,再到高檐庙宇,楼榭亭格各类建筑,特别如那一颗普通的五角星,印在一块大红的背景上,便成为了亿万生命几十年不变的至高的神器而膜拜有加。真的,若没了红色,我们便似失去了父母一样孤寂难受,身陷汪洋大海般手足失措。
红太阳,大救星,镰刀和斧头,战旗飘飘,军号阵阵,响彻大江南北……
知道吗?如血似火的红色,只要它出现,便可能带来战争与厮杀,恐惧和死亡。大凡生命沾上了红色,都与生死有极大的关联。春花是种子不屈服于严冬的胜利,旭日是大地成功挣脱黑暗的新生,火炬是将生命的精魂燃烧的展现,鲜血是生命最昂贵的付出,红叶则是整个山野退居喧嚣时最后一次拼命相搏。而凡俗的我们却不管这些,只要风景美丽动人了,就心情舒爽,颜开神悦。管它为谁而生,因何去死。人说,国人自古就有嗜血的喜好,而且越至后来,越是酷爱无比,不能割舍,有时甚至到了无红不快的地步了。难道这真的是沿续了古代有关五德相生相克之轮回?终逃不脱历史铁定之法则?可是,细细数来,凡是尚火的朝代,大都是血腥战事频繁,黎民苦痛不堪。如周末大乱,如东汉动荡,如陈之短命,如隋之残暴,如宋之分裂,明之腐败……

火是能量之燃烧,血是生命的精魂,它们本为自然之精品,不可轻易散失。失去能量便无法生存,活着更是所有生命的至尊。即使世界上最完美的理由,也无权剥夺任何一介低弱生命生存的权利,否则所造成的损失永远也无法弥补或挽回。所以,那种出生和入死的英雄行为能避免则需尽力避免,更不能将它们定为生活的常态而去加倍赞颂。再说,好多时候,新诞生的生命却不一定就是纯新的,就一定寄托着逝去者当初的梦想。连同那令人痴迷的爱情,既然到了以叶传情的地步,那也基本奠定了悲剧的基调,其结果也美好不到那里去。正同如人类社会,一旦出现了大面积的流血,那必定是最为可怕而悲惨的屠杀。即便如婚庆时人们贯以为常的喜庆场面,其背后也有众多伤感的眼泪相应落下。
而且,世界上除了红色,还有其他更美丽的颜色供我们选择的。像单一无邪的白色,永葆纯真不变;深厚博大的黄色,融合天地万物;再如覆盖世界的绿色,生机永久勃勃。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去追求那令人心寒胆怯,非生即死的血一样的色泽呢?如西欧诸国,他们就一贯喜欢蓝色、紫色、深绿色和黑色等冷色系的颜色,非洲人则十分喜爱沉稳的黑色。汉人,本应是以黄色为至高审美趋向的呀,啥时候突然神往起那血腥般,火焰似的颜色来了呢?我感觉自它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流色彩后,整个邦国便不再和泰安宁,亿万草民便时时处于痛苦的缝隙间生死不如。谁执持了、高举了这一把火,谁便终生无法安宁。即使如那位曾经把星星火种点燃扩大成遍地燎原的战旗,最后漫卷成猎猎西风,又一鼓气燃便整个东方,万岁不朽的领袖也无法避免。本领再大,权势再强,只要你对他人动了刀枪,见了血,便一定逃不出被他人复杀的结局。这是大自然铁定的规则。玩火者必自焚,嗜血者定自戕,这也是历史早就证明了的。

依据上述科学解释,树叶变红的原因主要是,当父母这棵大树遇到严霜寒冷的逼迫时,众多儿女们齐心协力的一种救助行为,同时也是叶子生命自我守护,对外界社会的一种抗争。这一他救和自救的行为都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要改变,要孤独,无远离,要流血,要死亡,直到最后全部毁灭成泥。而这一痛苦的历程,首先是因了树木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所以需要它们以血色的面容出现,以牺牲进行抗争。这残酷的一选择,是树木的决定,还是叶子们的自愿?不管如何,最后的结果是那些付出最大代价,最早失去生命的默默无闻、弱贱如草的叶子,而褪缩得干干净净的树木则安然无恙,潜伏严冬,以待来年的繁荣。以众多弱小生命的牺牲换取某一强者的永恒,这样的逻辑不知是否符合历史的真谛?

文学很浪漫,现实却无情。经过这么一番的苦苦努力,百般折腾,根繁枝茂的大树历霜经雨,顶雪迎风,层层蜕变,终于成功地生存了下来,而众多的叶子却在短暂的荣耀中光荣了,让历史永久地失忆。当来年春风骀荡,万物复苏时,大树依然是人们心目中最伟岸的使者,受人仰望,而那微小柔弱的片片叶子呢?有一声颂歌能唱出它们的名字,记得它们的真容吗?能在五彩的土地上找到昨日落叶的有关一丝色泽吗?说大地是它们的父亲,可这样的父亲只在那里继续吸收着新鲜丰富的养分,却不愿为它们经曾的流血道一声谢谢。说大树是它们的母亲,滋养了众多的儿女,可当大树重新成为挺拔的象征,沐浴着灿烂的春光时,却没有时间来为那曾经因护卫而死亡的前辈们哀悼片刻。大树永远是高大的,唯我的,更是万能的,不能倒下死亡的,它有十万个最佳的理由需要年年泛新,代代吐芽伸叶。所以,奉献的只能是上面细碎的树叶和下面众多的根须。
当然,成就一棵大树很难,大树也是细小的嫩叶长成。而一旦成为了大树,那绝对是祖坟上冒起了永久不散的青烟,要多幸福有多幸福,要多坚强有多坚强。只有众生为它服务,为它而献身,而它是不需要为子女们的利益和生死考虑的。拥有众多这样颠三倒四的文人更好,这一切的不公正,都有他们在想尽各种办法为之校正,颠倒。同理,拥有了这样的社会格局会好上加好,好得锦绣前程无限,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叶呀,红叶,你清楚吗?你是用自己最美好、最宝贵的生命换来了父母的强壮与伟岸,装点了这满山遍野的生机和美丽。而父母却永远也不会记得你的模样,更不会在前来的游客面前把你提及。这样年年岁岁不变的人生轨迹,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的牺牲和永远雄伟高大的山峰之间奇妙的位置和关联?
许是私心很重,更想为之争个应有名位的我品格太低下了,解不透你伟大崇高的心境。但,有个事实我是深信不疑的,没有你们的付出,便绝对不会有那些大树的挺拔和荣耀。这个渐渐荒凉枯萎的世界,真的是你用生命最后的一滴鲜血持护出了仅有的几份色彩。面对这样的风景,我不知如何去欣赏与赞颂。正又如平日里阅读一部部由胜利者书写的浩繁史书时,所产生的那份难以言说的悸动。活了半辈子的我,读了半辈子的书,最怕看到和听到的两个词语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

这几日的气温一直不降,雨落下来也不那么冰冷。科学家说,这样的天气更适合红叶的诞生。于是,一个普通的休息日,仅一个城市便有自觉幸福的百万人相涌着前去山里观赏红叶。有报道说,人数远远超过了香山的红叶。而这一美丽的景观又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报导的新闻,进而更让亿万如红叶一般的生命们无限向往。这不,就在本人所居的这个远离首都的城市,星期日前去西山观賞红叶的人,都把那条宽宽的大道堵塞了。呵,这一盛况,也只有在我们现处的国度方可出现,举世绝有呀。
不由得想起这两句话:每一位将军肩上的星花,都是无数战士用累累百骨图画成的。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看遍满山的红叶,我们能听到那片片或正在枯黄,或正在鲜红的树叶有关命运的一声哭泣吗?
呵,岁月永不老,苍海却如血。冬意虽未来,红叶定杳然。在生与死之间,我在不断地挣扎着,呻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