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的羊肉

新开的高速，一路的风驰，只两个半小时，就到家了。当腊月的太阳还没有完全放射出它的光彩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已踏入了那个亲切的小院。

“回来了，吃饭没有？”每次回去，爸妈首先问的便是这句话。

“没有。才九点多点嘛，不饿。”妻平静地回答。

“饿了，做点吧，有啥呢？”自家的父母，多心啥咧。刚坐下，肚子里就感觉有点空，顺口便说了出来

“甚都有，你们想吃甚？”年近七旬的老母笑盈盈地站在当地，等着我的答案。

“喝点小米稀饭吧，要不？有点渴。”大女儿说道。

“不喝稀饭，来一锅羊汤。浓浓的，辣辣的，原汤有没有？多放点。”刚才一进院门，没有听到羊圈里咩咩的叫声，心里就感觉少了点什么，肚子里一空，就想到了那让人馋涎欲滴的香喷喷的羊汤，由羊下水与土豆粉条熬成的一种特别的风味小吃，也是老家千百年来一年四季必吃的美食。

妻一听我要吃羊汤，忙劝阻说：“你还能喝羊汤，不怕上火啦？前两天还在咳嗽呢。”还没说完，我的喉咙里就痒痒的，由不住一阵的强咳，原来一张白白的脸憋得红红的。

母亲看到后，忙探过头来问：“病了，是不是感冒？吃药没？”

“没事。”我根本不把这个咳嗽当回事的。

小女儿却与此不同，忙上来帮腔：“老爸咳嗽了好多天了，一冬天基本就没有断过。每天晚上吵得全家睡不着。”

“哈，小艺学会在奶奶面前告爸爸的状了，长大了嘛。”大女儿调笑道。

这是事实，自从今年立冬以来，我就一直上火，而一上火就咳嗽，稍有不慎便是感冒，一感冒，四肢便疼痛，精神不振。妻便有怨言了：“让你不穿衣服，教你不早睡觉……”

对此，自己也大惑不解了，前几年可绝对不是这样的，什么感冒，什么病痛统统与自己无缘，一直很是自信的身体，钢钢的，差毛病也没有。但不久前的一次大风雪过后，自己又感冒了，而且很重，好多天恢复不过来，吃了好多药也不见有好转，于是，我来找到了一位很有经验的中医，把手伸了过去。

“肺部有火，遇寒而受阻，冷热一对恃，引起脏气紊乱，抵抗力下降。没事，吃点清火的吧。”

几天后，感冒好了，身体又来了精神。但再几天后，又感冒了。不对，这几天可是穿得厚厚的呀？于是，再次来到中医面前。

“你吃羊肉了？”

“是呀？昨天连续吃了两顿。”好家伙，连吃了什么都能知道，这把脉的水平达到一定境界了呀。

“少吃羊肉，羊肉上火，一上火就容易感冒。”大夫说话的时候很是平静，我却是吃惊不小：生于晋西北，长于大山里，从小吃惯了羊肉，只知道羊肉壮阳滋阴，对身体是大补，却不晓得羊肉还上火。一直吃了三十多年也没感觉上来什么火呀，难道来了省城不几年，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了？还是这里的羊肉特别？那羊肉可还是从老家拿来的羊肉呀？

不理解，难相信。但既然大夫如此说了，那就谨遵医嘱吧，身体要紧呀。一个冬天下来，眼看着冰箱里的那一大堆精细的柏籽羊肉在那里放着，可就是不敢多吃一口，心里痒痒的。放假了，无事了，嘴馋了，刚吃了一顿，就又上火了。哎，想不到早些时，那几十年自己是乍过来的。地道的岢岚人不能吃羊肉，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起岢岚，让本地人最为自豪的便是那里的羊肉，它有晋西北最有名的一种别样的羊，叫柏子羊。缘于那里的羊整天放牧于管芩山中那准原始森林里的千年柏树丛中，吃着那满地的柏树籽长大，肉嫩而鲜，味道纯正，营养丰富。大冷的冬天，炖上一锅香喷喷的柏籽羊肉，再放入适量的葱姜蒜，那味道，真能把人香死。故而，岢岚的炖羊肉成了整个山西的特别风味小吃，外地人一到了岢岚，必先嚷着要来一大盘炖羊肉。这些年经济发展了，岢岚的养羊业也同步发展，没几年，便有了一个美名：骑在羊背后上的县。自己虽然到了省城，但家乡人还是经常会带来点珍贵的物产，于是，这份美味也能常常品尝到。根本没想到，吃着吃着，却上火了，不能吃了，嗨，这算啥理呀？

 “喝羊汤，稠稠的。不管那些，来一大锅。”我对母亲大声说道。

过年了，不吃羊肉，不喝羊汤，那还叫过年吗？虽然，听母亲说，今年羊肉价每斤涨到了三十元，下水达到了八十元的天价，但是，因儿子全家要回来过年，故不再养羊的老父老母还是花了几百块钱，买来了几十斤上好的羊肉与一付好下水。

羊肉，是我国特别是北方一带人们的主要食用肉类，也是冬季进补佳品。羊肉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含有丰富的营养。书上说，吃羊肉喝其汤，可以治疗男子五劳七伤及肾虚阳痿等，并有温中去寒、温补气血、通乳治带等功效；它可以制成许多种风味独特、醇香无比的佳肴。涮羊肉，烤、炸羊肉串，葱爆羊肉等，是老少皆喜食的美味食品。特别是岢岚人发明出来的羊肉全席宴，那更是一绝，而每当大宴快要完结之后，必然得再喝一碗土豆粉条与羊下水熬制的，上面漂着红红的辣椒，绿绿的芫荽，黄黄的姜片，里面杂拌着切得细碎的羊下水的美汤，宴席才可收尾。到了岢岚不吃岢岚羊肉，说明你没到过岢岚，本地人都这么说。而本为一地道的岢岚人现在却不能吃羊肉呀，哈，这算啥事呀？不就是离开这片土地才几年嘛？早些时自己的身体不是让羊肉吃得棒棒的吗？是啥变了？自己的肠胃，还是省城的气候，或是这里的水土与这那里的岢山岚风不相吻合了？我就不信，由这方水土养育了近四十年的肠胃短短几年会改变，我更不信，一碗羊肉能把自己吃得再次感冒了。

十点钟刚过，一大锅羊汤让我们全家喝完了。晚上，一锅炖羊肉让我们吃光了。第二天是大年三十，睡到八点钟起来，旺旺的小火炉上早已是香味扑鼻的羊汤。大年初一，早上还是羊肉粉汤、麻花，中午是一大碗羊肉饺子，晚上还啃了几个羊蹄子。大年初二，到二弟家吃饭，桌上依然有大块的羊肉。初三中午，朋友请客，是烤羊排。晚上回到老丈母那里，依然抵抗不住羊的诱惑，还是让八十多岁的老丈母炖了一碗羊肉……

没事。告你，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五脏六腑，血肉骨骼精气神一点事也没有，气和心顺，精神非常得舒爽。同时，这些天来，水喝得很少，晚上看《雪豹》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起得也不迟，气候还很干燥，气温也很高，你说，它为啥就不上火？
    “羊肉属大热之品，凡有发热、牙痛、口舌生疮、咳吐黄痰等上火症状者都不宜食用。患有肝病、高血压、急性肠炎或其他感染性疾病，在发热期间都不宜食用。若为平素体壮、口渴喜饮、大便秘结者，也应少食羊肉，以免助热伤津。”
    这是书上所言，流传千古了。照这个说法，我这身体真的不该大吃羊肉的，可是，吃了它，却一事而无，何也？
    去问那位中医朋友，对方说，这是水土和气候不同的原因。
    “回去就这么几天，也有差别？两地相差不就是一百多公里，一个是平地，一个是山区嘛。”
    但医生的答案，还是引发了我无尽的联想，由不得对好多抽象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天地人真的是很对应的，天人合一的理论看来是深奥无比，无所不在的。往小里看，某个社会生存环境优异于另一个社会环境，有时就在于其制度的优与劣。置身于其间的百姓大众，能否和谐而生，幸福安康，就要看他们的身心气血与其制度的本质特性是否相一。一致了，则百病不生，身心健壮，上下一体，精神愉悦，盛世渐出；否则，便矛盾百出，四下里起火，官与民冲突不断，灾难频发，按下葫芦起了瓢，搞得上下疲惫不堪，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再看，一个高尚之人与一个鄙贱之人的互转，环境也常常起着重要的作用。同理，成一件事与败一件事，有时根子就在于那复杂而不同的环境与条件。

最后，还想到了民主与反腐问题。我们现在全国上下也在大力搞反腐倡廉，与俄罗斯相比，决心同样坚定，力度相差不多，方式也大同小异，但是效果却有天地之别。其原因，我估计还于大的气候与水土的不同上。即是实际上的真民主还是理论上的假民主。这一点，看似相差不大，实则天壤有别呀。就如同自己面对那美味异常，营养十分的羊肉，不吃，想得发疯；一吃，水土若是不适，便全身上火，稍遇风寒，便咳嗽，打喷涕，流鼻涕，重者则高烧不退，浑身困乏无力，僵卧病床，恳求良医良药。

当然，我也想到了百姓的一句俗语：生在哪个山头，便吃哪个山头。那么，为了吃到那美味的羊肉，自己是继续呆在繁华现代的省城，还是再回到那个狭窄的山沟里？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去留问题，其实它还涉及到了生死存亡的大问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橘者，为宝，可长存天地；枳者，是草，会转瞬消亡。你说，这岢岚的羊肉，置身太原的我到底吃还是不吃呀？

20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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