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段岁月

    ——观太原“60记忆”（解放太原）摄影展有感

           （一）

有一种感觉是关于历史的

它是过去的音容和褪了色的青春

有一种童话是讲述现在的

风雨过后的阳光和灿若鲜花的季节

有一种话题是怎么也说不尽的

世世代代的记忆一层层清晰又模糊

炮声轰响过去了，鸽子满公园飞着

一道红红的墙把整个天空都映亮了

上面显影出一个金黄色的图案

一把镰刀是农民的手与脚

一个斧头是工人的身和头

然而，摄影师却把它拍成黑白的照片

说，这样更容易让人下泪

           （二）

其实泪早就流尽了，那是在杂草丛生的原野

和破败得近乎原始的部落与荒蛮

乱石堆边，白骨累累，草木枯萎

一座座坟莹没有具体的姓名

附近的村民很难记得当年的枪林和弹雨

只是在那汽笛声声的街道一旁

还高高地耸立着一座两座花岗岩石碑

上面的大字也常常是金色的

偶尔也有几队参观的人群

在导游小姐平淡的讲解中不时叹息着

然后是拍照，靠着鲜花，开心地笑着

生活多美好，色彩明艳得很

           （三）

暄闹的一群中，一排老人走来了

简朴的衣服，迎着艳丽的春光

却没有笑容，步履蹒跚，老泪纵横

还有的带着孙子，老伴在一边搀扶着

回想着当年的连队和同村的伙伴

头发全花白了，胸前的军功章熠熠生辉

那是昨晚自己化了大半天的时间戴上去的

60年了，狭小的箱子压霉了那件灰色的装军服

也藏老了一段壮怀激越的生死岁月

更让一段记忆成为了遥远的历史

五个小时的枪炮呼啸，凝固了五万多具英勇的身躯

那一刻，天始终阴着，地在不停地摇着

火光燃成了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

血，染黑了高高低低的草木和山岗

那一刻，像一把锋利的刺刀

死死地插在老人们突然苏醒过来的心脏

从来没有生锈，从来没有滑落，沉沉的

有几万斤重，压得这座北方重镇脸色一片铁青

几十年了也不能轻松地喘一口气

                 （四）

一九四年春天一个特别的时辰，北方的天阴沉着不说话

朔风的每一步都迈得很是沉重而漫长

刚刚解冻的汾河拉成一条白色的布

遮住了清丽的脸庞，害怕得欶欶发抖

老百姓全没了开犁下种或晒太阳的心事

男男女女全来到了古城东西高高的山岗

巍峨的太行山很大气，它用超常的胆略

平静地望着三四十万血肉之躯和钢铁的对阵

吕梁山上高大的一树一木全变作钢铁好汉

纷纷加入了血与火的英雄行列

古老的晋阳要用鲜血浇开鲜艳的花朵

它要一轮艳丽的太阳映照这片山河

城墙是蓠芭，碉堡像山岗，堑壕成陇网

六七道火力网交织出一片死亡的地带

几千门大炮张开幽暗的眼睛仰望着腥红的天空

几十万吨炸药挤满了每一道沟壑和山洞

生与死并肩站着，胜利与失败一起仰天长笑

四月二十四日的黎明是用人间最红最红的血染出来的

上帝选定了千年龙城做它一时游玩的行宫

一个个血性的汉子便虔诚地撑起祭祀的大旗

                 （五）

四月二十四日，终于，死神的手指移到了凌晨五时

这一刻，巨大的绞肉机轰鸣着发动了引擎

这一刻，几十万生命全失去了自我，一齐扑向死亡

这一刻，天地混合在一起，所有的颜色一起熊熊燃烧

全无一丝的怜悯，生命不再珍贵，全变成了土石

血液融化着铜墙和铁壁，嘶喊惊呆了原野

信念逼退了胆怯，兄弟分开了相同的血脉

一条千年巨龙开始对天长吟腾跃

那一天，南京城头的红旗已飘扬了整整一天

那一月，整个大西北军号嘹亮，战鼓喧天

那一年，万里长江开始了翻滚，百万大军横扫江南

那一世纪，一个新的国家成立了，亿万万民众欢呼万岁

当家作主，民主政治，幸福安康

共和国是我们新生的伟大的父母

我们是她亲生的最可爱的子孙

几百年了，我们年年这样盼着望着

六十年了，我们天天这样说着喊着

             （六）

刺鼻的硝烟让冰冷的北风吹得很远了

今天阳光很好，只是普通的几把椅子还有点冰冷

没有红地毯，英雄们相互拥抱后，就开始流泪

然后再开成一排，手拉手颤巍巍坐下

不言激动与自豪，只与风一样默默梳理着往惜

没有喧天的鼓锣，没有礼花和鞭炮

这是一场迟到的庆祝和难忘的回忆

大红的帷幕落下，更没有雷鸣般的掌声

这里没有领导，公朴们很忙，有各种会议和庆典

讲话的代表也是几位普通的群众

默哀，奏国歌，起立，再敬一个庄严的军礼

不能让同伴的英魂随着清风荡得无影无踪

一枚枚铁锈色的纪念章带着斑驳的泪痕

把起绉的灰旧的衣襟压得展展的

人群中再没有人高喊，也没有欢笑

这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和平，静悄悄的

但过往行人的目光都直了，无暇旁视

黑白的胶片衬托着后面大红的旗帜

许多人看到了天空中激越飞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