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写封情书吧

活了这多年，想到要给一个人写那样的书信，陈哲的心中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从本心来说，不知咋地，他真的不想写的。但一想到她那真诚而略带哀求的眼神，他的心就软了下来，便没了主意，便答应了，提高声音说，一定得写出一封可以流传于世的，别致新奇的情书。

她再没说什么，只顾开车，两眼盯着前面的路一动不动的。稍带红色的朦胧的太阳已降到了离山顶不远的地方，四周不浓不淡的雾霭把整个夕阳挡得严严的，公路两旁的槐树树叶翠绿，一棵棵临风而立，向后闪去。新修好的这条市东交通大干道，路面铁青，白线耀目，路标显眼，没有红灯，一路早畅通无阻，看上去很是爽人开眼。她的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握着挡把。他悠闲地坐在右边，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手中的温度一阵冷一阵热的。两人都不说话，难得得一阵沉默。不知是刚才的话说完了，还是各自又在想些什么。

“活这么大，还没收到过别人的情书的……我想看看你的情书是怎么写的。嘿嘿。”她的手又一阵的发凉，嘴里却发出了两声不自然的笑声。他略带诡异地看着左面她的脸，她的脸泛起片片云霞，浓浓的眼睫闪了几闪。突然，前面一辆大货车从左边的路口上急驶过来，他不由地哎了一声，她却没有半点反映，他又抬高声音哎了一声，她才本能地把方向向右打了一下，呼的一声，货车与小车擦着身子呼啸而过。他的脸色发青，长长呼了口气，她的脸也是一片煞白。

“小心点，现在是开车。”他把自己的手收来，她的手也自然地回到方向盘上。

……

一路的沉默无语，后来拐弯时，她又说了一句：“情书还有向人要的。嘿！”

只因最后这一句，陈哲吃过晚饭，无事可做，抽了支烟，想了想，便动手了。他是个不想辜负人的人，更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人。虽然这些年来也常动手写些东西，但那都是单位的一些事情，情书嘛，早些时只给老婆写过，想想，那些让人激动万分的、热情漾溢的书信都有点肉麻，虽说那时却绝对的是发自内心的。多少年过去了，再没动过手的，年龄也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那恣肆喷发激情的时代吗？真的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了。

但这次，他却想把这个事接下来，真的照她说得那样去做，写一封情书。无论他们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最后结局如何，这封情书他是写定了。因为这些年，他越来越感觉到了生活的珍贵与生命的一种必然归宿，如果哪一天突然中止了，岂不让人遗憾终身？只要发生的，就是上帝对你最好的奖赐，特别是情感这类一点也不可能捉摸到的东西，不管是好是歹，是真是假，是浓还是淡。人来到这个世间，长者百岁，短者几十载，能在生命的底页上留下一丝亮丽色彩，让人不断回味咀嚼的，除了情这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外，还能有什么呢？

可是到真得动了笔，他才感觉到了这封书信的难写。按常规，这封信应该叫情书的，因为主要是以谈情说爱为主要内容的。可惜，生性胆子并不很大的他，天生就有爱脸红这一毛病，一遇大的场合便不知所云。直接面对一个人，一个异性的时候，更不知道怎样说出自己内心那份真实的好感。尤其是一谈到情或爱这两个字，更是语无伦次，心有戚戚也。特别是到了今天，生命已过半的年龄，还会有情滋生，有爱生长吗？即使有了，还会有那种激情与冲动去书写这可以流传后世，让人品读或奚落的书信吗？写出来的情书还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能让人心动情溢的爱的信物或感情的见证吗？想想都会让人感到脸红的，羞愧无比的，或曰无地自容的。近日的陈哲一想起这些只能想而不能做的事，就是这样的不安与思绪不停。

再说了，人，活得是一张脸面，一个正正经经活了四十多年，无论在上级还是下级或是同学朋友家庭里都是那般君子型的男人，向人展示的应该是被极厚的尊严或皮革包裹出来的上面画着五彩图画的一张最为庄严、让人敬重、被人称颂的脸谱，这张脸谱后面，绝不能有什么过失与污垢的，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他人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什么所谓的爱与情的。即使是发生了也不应该写出的这些不是东西的东西而留给后世，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人把那满嘴的大牙笑掉却还不知去哪里拾回。但是，今晚，此刻，借着外面朦朦的秋雨，伴着眼前这盏微亮的台灯，陈哲还是打开电脑，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开始敲打下这些真实的文字。

生命的本性是绝不可以用理智去无情地压抑的，即使你是一个伟大的人，你用前所未有的力量把它压抑下去了，也不能表明它的不存在。如此，只要它在那一刻真实地产生了，你就得正视它，承认它。否则，要么是后悔终身，给晚年留下无法悔忏的伤痛，要么就是虚假地渡过这漫长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对他来说却是那么得痛苦，不可做到。尊重生命的本性，敬重生命的发展，顺其自然地生活，这是陈哲这多年来一惯奉行的生活原则，所以，这封诗体式的长文也就很是自然地问世了。

他是这样认为的。

按传统的说法，它既然是情书，那阅读的对象也只能是那个特别的人了，她也就是本文唯一一个合法的阅读对象了。除此之外，如果不巧有哪位有缘者而读到了它，那也不必惊奇，不必大呼小叫的，陈哲想对他们说的一句话就是，爱是无罪的，如果没胆量承认现实，那才是可怜的，换句话说也就不够一个大老爷们的。为人可以没有本事、能耐，却不可虚假、不诚实。尤其是处于眼下这样的社会里，生活在与日俱增地丰富，生命的本性在一天天地尽情释放，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必然，更是一种幸福，一种生命历程途中必然追求的结果。承认、珍惜并精心地呵护它，让它滋养人们的心性，充填生命的想象，升华人类的品格，这应该是上天对当下世人所赐的爱情的最好报答。顺从天意，也就是顺众大道，就是天人合一的具体体现。

当然，陈哲也特别倾佩赞叹那种压抑住自己无限的情爱，为了大局，为了事业，更为了他人的幸福与安宁而牺牲自我、痛苦自己的崇高的人格与品性。只是他感到自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更不想做那种圣洁无邪的君子，他只是一介普通的草民，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男人，只想真真实实地活一回。故这里所记载的也只是他亲身经历的情，切身感受的事发。既与他人无关，也没征得对方的同意，全是一人所为，全是自我世界的真实坦露。其目的之一是告诉对方，这日子里自己就是这样与她一步步走过来的。另一方面，也是对对方珍贵感情的一种尊重与最大的回报。

“能向人要情书的人，也不失为一种珍贵了。”

“我贱，是吗？”她的脸红了，对一个中年妇女来说，这又是一种难得的情怀。

“也许写情书的人更贱。但没有这个贱，也许生活就会减少许多美好的内容，就像这风，如果没有它的兴起与肆纵，那我们眼前的这景色也就要逊色许多了。”

“向人要情书，是不是就与我向你要车开一样的可爱与可笑呢？”

“有人说过，对男人来说，这车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哈，有道理。那情书对女人来讲，就是她的第二爱人，或者说是情人了？”

    “不知道。我没有那种感觉。”

    “可我有。但我不知道该怎术向你借车开。”

    “什么时候把情书写出来了，什么时候车就是你的了。哈哈……”

    “那我这封情书要写得短一点才合算的，多少字才能让你满意呢？”他开玩笑地说，“按市场价，每千字是百元的。不过，这情书吗是专利，世上独一无二，所以，价格也就自然地要高一些的。”

    “不怕，我以市场三倍的价格收购。”

    “既然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那么现在付定金吧。”

    “如果是假冒伪劣产品呢？”

    “那假一罚十，这个咱知道，你放心。而且今后绝不再生产。”

     车吱的一声停下了，她从驾驶位置下来，坐到副驾驭位置上。他笑嘻嘻地坐到了左面的位置。一本正经地发动起车来。

    “如果出了事，那我可是不负责的呀。”她心里真得很担心的。毕竟，她从未见过他开车的，好在，这儿的路还很好，人和车也不算多。

    “那我们就一起去那面，反正比一个人孤独地走强多了。”

    “别胡说，小心点，看好前面。”她不想听那些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