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夏夜的风吟

一本厚厚的泰戈尔文集捧在手中，一阵阵繁乱的雨滴敲打在窗棂，一个忽生忽灭的念头咬在灵魂的指尖疼。放下电话，全部的思维与所有的神经早被一个古老的话题紧紧缠搅——这世界上真的是越久越深厚，越深厚越迷离吗？

昨晚的风疏雨骤，好爽又好孤独的一个黄昏。连日的闷热让这个季节的所有都升了温，变了软，发了痴呆病症不得回神。树叶蔫了，不再沙沙地清响，婆娑地翻飞；绿草枯了，失去了雨水的滋养，身心只能疲惫，丧失了生存的信心，一节一腰弯地搭拉下了身姿；只有远山那轮夕照依旧的艳，光芒熠熠的但不能放大瞳眸去认真对视。

好不容易等到有烈风来临，却转眼成空，一去无踪。天仍旧那么的远望无尘，黄昏暮鸦伴着沉寂的世音一起走入黑色的天堂。夜，你真的一点不动声色，让晚归的鸟啼久久翻旋峰峦林丛不息？

望得太久了，双眼就成了一阔云海水雾迷蒙。涛声无息，歌吟无曲，一叶风帆难再扬起，一只孤舟横卧斗室静谧，只一个瘦削的意念在纷乱的林梢悬挂、晃动。

南与北真的有一条长长的地轴勾连？情和爱又把万丈岩层堆起，隆积成一个巨大的外壳而托耸高山巨谷峰巅。之中，离恨则是碰崖的激湍，九冲百折后跌万丈幽壑的轰鸣巨雷。那么真彻的思念呢？无由的期盼呢？絮絮叨叨的轻声柔语，真真假假的嘻笑侃逗又该在怎样的地域里，何日的时节下，以什么样基调的风雨变换与天地世情相组相合？

生命是星宇里一特别的灵物，地球相吸互斥的两极又把生命分为阴阳的同胞双体，因而在风雨无阻的漫漫河川里，你我可能永世隔离天涯海角，望断长空栈道，而一心欲渡彩虹廓桥却久久不得美日良辰。也许也正因它的辽憾，便形成了那个无限大而远而充满强烈引力的磁场，磁场的两边一是只苦苦啼诉、不再织锦的美仙，一是常秋水翘首，置耕牛家园不顾的痴情书郎。中间，则是一片无岸的汪洋天河。冬拍一声雪岸冰崖，结层层冷霜的泪棱，悬挂枯树断桠；夏打一遍绿野，百花成残，黄叶纷飞，碧天透青的雁，掠长空的无奈哀鸣，循环再至春花烂漫的笑容凋落。无奈之际，秋幽深的探问从电话那头每每响起：为何苍天不把飞起的洁白江雪落在北方的身旁，而将片片思忖节节揉断，弃掷孤鸿野啼的旷怀？星星眨眨眼回答：多情而怜薄的爱，脆弱的无一枝可依寄，无一巢可温抚。永久的美幻撒布在这几十万光年的茫茫太空，纵千亿万劫的时空，都不可把寰宇的情爱一一吻遍。秋不解又不懈：如果地球失去了四季，天宇定然会重新来安排顺序；如果四季无限绵延，生命又有何新颖奇艳？星光黯淡回应：如果两极同一磁性，万物岂不混浊难分？如果天地消失了斥力，世间的一切美貌岂不荡然无存——夜无语地听着，风无踪地踱着，屋里的灯光随着身影的移动而苦苦地沿着Ｓ和Ｎ间无形的轨道蹀躞孑孓。我的爱一次次失声抽泣，而敛起沉沉的双睫，孤瘦成破碎的惊梦离魂倩女。

“灵魂向人透露的第一决断，就是极力强调与自然的分离。”迷津在哲人的指点中好似海幕中的渔火，一闪又一灭，微弱的不能使耳畔的爱语分剥而去。穿过轻盈拂动的窗纱，我追问自然与灵的千古秘密。空与虚是实和形的无尚桎梏吗？远与近是真和假的崇高期愿吗？如真的物的世界只能用神的色彩装扮，那我的心就只有带着今世无望的期盼，悔疚地飘向九霄那重丽天，与一颗寂然的孤灵相守寂然？再望天河平静如恒？美在真的头颅上空久翔不息，莺莺作响，一但被尘埃网罗，相聚的那一刻便是美从至高天庭的莲台上坠落枯萎的开始。因些，你的恳求我只能用灵巧自由的夜风一一化解。再送一句真的祝福，陪你慢慢回味遗传千古的醒世名言。

然而，吾难信，也怀疑，纯粹之美真似天外传来的仙籁而无一曲能随心而吟的旋律？阴是阳的梦幻，阳是阴的丽床，新婚洞房该有脉脉红粉凝视盈出的情妙，可方照彻生命黎明觉醒的旭光。如果你真的要在蒙蒙的夜色中苦苦翘盼远方那个让你心飞魂动的黎明，一动不动，那我愿使出浑身胆魄，把真纯圣明的爱神从雅洁的殿堂拉下，让她化一阵夏日的骤风而立至你的窗前，为那双终日凝眸的痴幽，遮上一块大大的红艳盖头，再轻轻挽起你的右膊，迈着幸福的步子，与你一步步走进人间庸俗却美妙无比的教堂。让从前你鼓足天大的勇气发出的那句低低的称呼，不只在初春的星夜里空自流浪。

我的爱，你的真挚我不能用圣人的哲言解化，你的殷勤我只能用真切的记忆恭迎。不要把我每次无奈的戏语当作轻易的拒绝，似假亦真的对答中，思慕的魂线越来越长越急切了，而唯爱之美正被调和得越来越清烈醇香，这又正如越远离红尘的禅定，越能在淡漠冷寂的时光中，倾尽无量真怀，光照三千大千世界。

＂美赐予人以甘露，美最终把人引向克制。＂如果你我之这份特有的真美，确实如这般所言，那我就由不得想在今晚的梦里，刹那间灵魂出窍，脱凡出世超亿劫尘缘而聚前世漫漫之别，久久地在永寂的天宇面对促拥，敬亭山栖息，望红霞渐落再升，默默诵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知，亦复如是。”诸法既为空相，不生又不灭，如此，那就让今夜子时的佛音，把世间的这点难舍的色相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地随夏季云舒风卷而彻底涅槃吧，明日梦醒时分的第一声铃响，该是天地为我们演奏的人间喜剧的第一出神妙乐章。幸福无比，相爱无限——菩提萨婆诃。

２００５、８、２、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