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之思——真理的豪饮》后记
(2024-11-07 09:39:01)分类: 哲学、西方哲学 |
《哲学之思——真理的豪饮》后记
本书只是近年来学习哲学的一些心得,现在呈现出来,作为自己思想历程的一个纪念。
从最早的篇章(2010年)算起,这本书已经断续写了八年多,现在终于定稿了。不过,明确地产生写作本书的想法是在2012年12月,当时做了一个讲座,题目是“有如何来自无”,副标题就是“存在者如何存在”。那时便有了一个想法,写一本叫做《存在者如何存在》的书。那个讲稿中的哲学部分,成为本书的基本视角。产生这个想法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在那之前写的文章有几篇所探讨的问题已经与本书的主题有关系了,这个演讲则起了一种推动作用。
我这些年在哲学上的想法,在本书中得到了充分展示,但是最终成型的这本书在形式上却与最初的设想有很大距离。按原来的设想,是要写成独白式的文体,基本不引用他人文字,只阐述自己的想法,是类似于第一章那样的风格。我厌恶流行的所谓“学术文体”:引经据典,辞藻乏味,言之无物,毫无美感,味同嚼蜡,不可卒读。我所进行的所谓哲学研究,关注的重点并非哲学的文献和术语,而是存在本身。我所得出的结论,大多并非来自于纯粹逻辑的推论,而来自于内在的体验和对于世界的观察。在我看来,这才是哲学的根本。对于所谓的哲学的论述,其维度也应该指向这个“根本”,而不是堆砌大量的文献和晦涩的术语。然而写了几篇以后,发现自己缺少这样的能力,而且这样的写法缺少语境,也难以深入,显得单薄。恰在这时看到了罗蒂的书《哲学和自然之镜》,觉得与所要论述的主题正好切合。罗蒂的观点是后现代哲学中比较典型的,与传统哲学构成了两个极端,而我的目标是要在现代哲学(含后现代)与传统哲学之间进行调和和折中,罗蒂也自然就成为论述的一个顺手的靶子。
刚读《哲学和自然之镜》时心理上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可以叫作本体论的恶心。几十年从事哲学研究建立起来的对于哲学的信念,几乎被它全部摧毁,在他的文字面前感到自己一直在从事着毫无意义的工作,由此产生了强烈的虚无感。等读过了三分之一的篇幅,才逐渐从这种感觉中苏醒,仿佛冻僵了的蛇,慢慢恢复了活力。我找到了问题的所在,罗蒂的论述于是成为便于展开我的观点的一个质疑对象。
在这漫长的写作过程中有许多偶然的因素加入进来,罗蒂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在细节上实际上还有更多的变化发生着。由此表明本书的写作过程是一个生成的过程;在此同时也有不变之物,这就是既定的目标和基本的观点并无实质变化,这可以看做某种必然性的东西。即便是在确定了要撰写本书的想法以后,也没有形成一个严密的写作计划,而只是大致有一个方向。这个方向的进展和展开,主要是随着阅读、特别是对于罗蒂的阅读的进程而进行的,可以看出,本书中大多数问题都与罗蒂有关,是对于他所关心的重要哲学问题的考察与回应。在此同时,也有别的偶然因素加入进来,比如关于多草稿理论的两章,就与刘占峰所著《解释与心灵的本质——丹尼特心灵哲学研究》有关。郭沂纹女士邀请我担任该书的责任编辑,我才第一次知道了丹尼特的多草稿理论,而这个理论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由此生发出了不少想法。
时间提醒着变化,甚至就是变化的标志。全书章节的排列顺序是按照逻辑展开的,这个顺序体现在卷首的目录上。实际写作顺序则是随机的,与这个所谓的逻辑无关,觉得哪个问题思考成熟了或者当时对哪个论题感兴趣就写哪个。为了展示本书写作的真实过程,在书末设立了一个编年体目录,将各章按照初稿的写作时间顺序进行排列。这些时间符号意在表明,一部著作实际上就是作者思想的演化史。从定稿看,这些文字似乎是一气呵成的,好像是在同一个平面上展开的,实则不然,它是由很多层次构成,每个层次是某个阶段精神演化过程的积淀物或累积层,最终的定稿是以最后一次精神活动的标准来确定和剪裁的。这就如同地质演化一样,最后的演化层将此前的所有层次覆盖。而且各个精神地质层之间也不是那么有绝对规律的,有些地质层相互穿插,有的被别的地质层扭曲,以至于无法完全辨认它们之间的界限。一本书的意义和价值可以从多个层次和角度探究,从演化的角度可以看做是作者的精神地质学。
写出来的文字看起来天衣无缝,好像是一个有机整体,事实上那不过是人工修理的结果。就思维活动本身而言,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只是有一些大的框架是稳定的,具体的思维活动则是断裂的,思维活动不过是一片片的浪花在无边的海里涌动着。各个波浪之间的裂痕,是通过一次次的修改来粘合的,用来粘合的是逻辑和修辞,而且依据的是最后一次修改时的逻辑。
如果把每一次修改的文字都标注出颜色的话,这本书会变成由无数颜色的补丁连缀成的百衲衣,千疮百孔。写作过程是一个打补丁的过程,后来的补丁压住前边的,不同时空相叠加,不同思维形态、草稿累积在一起,最终形成定稿。
思维不过是一种碎片化的运动,而不是一个有机的、严密的整体。因此,一个人的思维有相互矛盾之处,有模糊地带,甚至不能自圆其说,也就自然而然了。不过,这些碎片又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浮冰,总是漂浮在河流的岸里,为思维的深层构架所限制;如果不是山洪暴发,这个坚固的堤坝是难以冲决的。当然,这里并没有为自己的思维能力的有限性而辩解的意思,我也许只有在思维的河流里捡拾碎片的能力。
书名虽然化自黑格尔的名言,但并不代表我完全赞同黑格尔。黑格尔的思想是深刻的,然而又是庞杂的,不同的读者会读出不同的东西,这种不同有时甚至是相互对立的。黑格尔大而全的整体主义思想以及对于普鲁士专制国家的颂扬是应该抛弃的,他的辩证思想的解构性质实质上对于这种封闭性和保守性具有解构作用,因此,如果沿着他的辩证思维推演下去,不仅他自己的体系以及其中的保守思想将会被解构,而且一切固化的东西都将被解构。另一方面,黑格尔的自由思想却是应该得到重视的,他把人类的历史看做自由进展的历史,是从一个人的自由到部分人的自由、再到全体的自由的历史,全体的自由是历史的最终目标,历史将在这里“终结”。不只是历史如此,黑格尔的辩证法所描述的人类的整个认识过程,也是从不自由到自由的进展过程。总之,自由实际上是黑格尔体系的内在的和根本的目标,这是黑格尔最有价值的思想,而辩证法不过是通向自由的工具。
纵观我的文字,可以发现我所感兴趣的方向或领域主要是存在论(旧译本体论)方向的问题,本书亦然,贯穿全篇的是“存在者如何存在”这个问题,而对于它的解答则综合了现代哲学、后现代哲学和传统哲学的不同视域。
在本书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很多朋友的帮助:责任编辑郑菲菲女士在本书出版过程中付出了艰辛的劳动,薛晓源教授、张远航先生对于本书的出版多有关照,赵敦华教授、张曙光教授拨冗推荐,在此对他们表示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