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叶

俞胜

载《三晋都市报》2009-11-16 A23版

我的故乡安徽桐城是一个风光旖旎的地方。这里有山有水，春来“油菜吐芳华，千里尽金黄”，夏来“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冬来“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还是在秋天。

秋天的时候，故乡的山是万紫千红的，故乡的水是流光溢彩的，故乡的树木都在做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梦。

在稻子成熟的气息里，在故乡的秋风里，最早由绿变黄的是梧桐的叶子，是桃树的叶子。梧桐和桃树像两个急性子的人，它们刚闻到秋天的味道，就做好了迎接冬天的准备。紧随其后的是柳树和苦楝树的叶子，一些黄叶先还夹杂在许多绿叶中，东一处西一处的，像两个原本满头黑发的人不经意间对视，发现彼此都滋生了许多花白的头发。松树是四季常青的，可秋天的时候了，老的松针也受到稻子的蛊惑，一个劲儿地金灿灿起来。柿树的叶子在枝头红彤彤的炫耀着，远远看过来，你还以为是颗颗熟透了的柿子挂在梢头呢。秋天的时候，最迷人的还是我故乡的枫叶。早晨起来，迎着阳光，你举起一片火红的枫叶，那份火红真让你疑心是鲜红的血液在经脉间流淌。

故乡的山啊，因为这秋天的树木，就变成万紫千红的了。

枝头是叶子的故乡，叶子是故乡的游子。也许梧桐的叶子有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气概，所以，一到秋天，它就要跃跃欲试地从枝头飘落下来。也许，枫树的叶子是一个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孩子，所以，整个秋天，它都恋恋不舍地离不开枝头。有一年冬天，我和我爱人回家探亲，居然欣喜地发现，故乡的枫树上还缀满了不少火红的枫叶呢，它们都是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孩子。然而，就像一切游子最终还得离开家乡一样，一切该落下来的叶子最终还都得飘落下来。

有不少树木长在水边，落叶就飘进湖水里、飘进池塘里，我故乡一种叫“鲹条”的调皮而机灵的鱼就追逐上来，它们嬉闹着，片片落叶就流到湖水的深处，流到池塘的深处，我故乡的水就变成流光溢彩的了。

多数的落叶是飘落到树木的根部的，这就是“落叶归根”了。书上说，落叶被分解后，养分被植物重新作用；落叶层还能蓄养水分，为种子提供发芽和幼苗生长的温床；有些植物的落叶，还能释放出种间的抑制剂，来阻碍其它的植物生长、发育。

可我小的时候，有许多凋零的落叶，却是不能归根的。因为我故乡的人们缺柴烧，常常要用一种竹编的叫“扒子”的工具把这些落叶扒进篮子里，背回家，落叶成了烧灶里的柴火。尤其是松树的叶子，这些叫做松针的东西具有易点燃、耐烧的特点，是柴火中的优质品，为了得到它，人们常常用“扒子”把山岗上的松树林子扒得比打谷场还干净。记忆中，我故乡的树木，是缺乏营养的儿童，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但今年春节回家，走在故乡的山岗上，我看见松树林子里铺满了一地金黄的松针，一时竟诧异这么好的柴火如何没有人来拾取呢？我的一位邻居说，现在谁家还拿树叶当柴禾烧啊，别说树叶了，塘埂边的芭茅草长得比人还高，都没有人去砍了。现在家家不是使用上了煤球，就是使用上了液化气。我邻居的话里有着一丝对我无视故乡变化的责备，但更多的还是透露着对故乡人们过上了幸福生活的自豪。

听了邻居的话后，我就想，许多秋叶可以“落叶归根”了，树木不就可以茁壮地生长了吗？便留心故乡冬天的树木，果然看见樟树、冬青、柏树……这些四季常青树木的小小叶片儿片片都是绿润润的，松树的叶子，针尖上的绿真要滴下来了。想那些落叶的乔木，春天来的时候，一定是不一般的风采了，那精气神儿，必定会让看着的人舒心吧。

深秋了，我故乡的山岗上、田野里、池塘边，各种各样的树木又该做起五彩缤纷的梦了吧。你们读着我故乡斑斓的秋色，可曾想到我在写故乡的文字时，胸中的柔肠经历着怎样的百折千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