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的历史记忆
(2014-08-26 22: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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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吉建军
目前河南等地的大旱灾,导致苗木旱死,部分地区群众的饮水都成了问题。其实中原地区的伏旱并不鲜见,一直以来,受到副热带高压影响的中原夏季,就常常受到旱灾的困扰,只不过集中在伏天,因此称为“伏旱”。但是其持续时间有限,也就不引起重视,可是大旱灾的阴影因为伏旱的存在,却一直阴魂不散。
今天给大家说说民国十八年陕西关中特大旱灾的事儿,让大家知道,旱灾有时候比水灾造成的损失更大。也因此向一少部分以“冰桶挑战”为噱头炒作的人科普一下,希望做人有点底线,做慈善分个轻重缓急。
陕西关中是中国最早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地方。后来,天府之国特指巴蜀之地的成都平原。不过在春秋时期,关中确实有“天府”之称。这里沃野千里,盛产小麦,且气候宜人,自然灾害较少,所以人民生活富足安康。然而在民国十八年(公元1929年)的一次特大的旱灾(关中人称之为“年馑”)席卷关中大地,八百里秦川秋夏两季颗粒无收,饿殍遍地,饥民大量死亡或者外逃,户口骤减。
在关中,笔者很小的时候,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很清楚记得当时大旱的情形。那年麦收之后,持续的晴天就开始在关中大地肆虐了。秋粮几乎绝收。人们却并不着急,“等着立秋吧。秋后几场透雨,麦种到地里,这一年就安宁了。一料秋庄稼,没啥大不了。”老人们还能记得清楚当时的大人们说的话。可是盼着盼着,大家就都着急了。眼看过了种麦的日子,还是一片响晴薄日,天空连片云彩都寻不见。于是大家就都着急了,首先是井里的水干了,打不上水了。叫人淘井(在原有基础上深挖),挖下去数米深,只见湿土不见水。南山上的泉水也断流了。几场山火下来,山上连个野兔子都无法藏身。
“今年这麦咋种呀?!”这是当时的人们见面说得最多的话。总不能不种吧?有家道殷实的财东家,索性犁了冒烟的干土,直接撒了种子,就不再管,就等着秋后一场透雨。事实上,这场雨到了立冬都没有下来。种下去的麦子,根本就没发芽。有人刨开覆土,找到种下的麦粒儿,用手一搓,就变成了干粉,和黄土一起飘散了。
偶尔出来的一两苗麦子,那是动物小便之后的幸存者,不几天也干得被风吹散了。持续的干旱让关中大地上的粮食跟金子一样贵,而且根本买不到。陆陆续续传出有地方饿死人的消息,随后就立即得到证实。丧事自然从简,哪儿来的粮食待客呢?到最后,连入殓都免了,直接拖到乱葬岗子上。那里有成群的野狗(侥幸逃脱人类追杀的野狗)就等着乱葬岗子上的死尸,个个眼睛发红。
据乔启明、蒋杰《中国人口与粮食问题》记载:民国二十年(1931)陕西省总人口下降为8,971,665人,与民国十七年陕西总人口相比,下降了2,831,781人。直至民国二十二年全省被灾县由60个上升到90个,灾民达五百余万(注:见民国三十一年陕西省银行经济研究室特刊《十年来之陕西经济》)。而关中西部最为严重。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从未遇到过的大雪,雪有一米多厚,“从屋里往外推门,都推不开!”老人们回忆。这场雪并没有缓解当时的旱情,因为那年冬天奇冷无比,雪根本没有融化的可能,随后就被寒风吹干了。雪不顶事儿,地面光秃秃一片,却连最后救命的柿子也给冻死了。
那年的冬天,饿死人的事情在关中大地持续。而当时的政府,正忙于准备接下来的战争。战争加速了百姓的死亡,租子一两都不少,很多人原本能够挨过旱灾,却因为横征暴敛,被饿死了。一点点活命粮,都被搜刮了去。
造成那场饥荒扩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余粮不足。根据地方志记载,关中地区明清之际,土地固化严重,兼并很少。小农经济占的比例最大。早些年,三年大灾无饥荒是公认理论。然而自从清末引入鸦片种植以来,富庶的关中大地,种粮面积锐减,造成有余粮者,跟以前相比“且不足十一”。
鸦片,兵灾和大旱,造成那场空前的饥荒。整个关中大地笼罩在饥饿和死亡的气息当中。很多村民为了活命,只能逃荒。原本穷乡僻壤的陕南,在关中大旱之年,却往往能够获得少有的丰收。于是大量人口进入秦岭腹地。据资料显示:这个时期区域人口变迁很大,关中人口向陕南山区和外省逃散度灾,安康、汉阴、紫阳、平利、洋县、南郑、西乡、山阳等县的人口因之增加,估计当时由关中迁往陕南的人口数约有百万余口。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当旱灾持续到第二个年头的时候,已经是麦收之后的农历五月份了。几场透雨下来,关中大地的秋庄稼,大面积恢复播种。然而瘟疫,在这个时候开始大规模肆虐。因为旱灾而饿死的人,远不如瘟疫造成的死亡人数多。
据资料显示:民国二十年(1931)至民国二十一年(1932)陕北地区鼠疫流行,人口死亡严重。在晋陕两省的北部沿黄河十余县鼠疫流行,传染甚速,死亡人口甚巨。发病区计有山西兴县、临县、保德三县;陕西佳县,绥德、吴堡、米脂、榆林、横山和靖边七县,约四百余村落,均感染腺鼠疫。
1931年夏秋两季死亡约一万多人,秋冬,佳县木头峪、绥德义合、米脂和横山殿市又发生肺鼠疫,死亡人口剧增(无确数)。后又蔓延至清涧、安定和保安,死亡人数迅速增加(注:见尤仙航医师《陕北地区鼠疫流行经过回顾》)。
死亡人数如此巨大,与当时的历史背景不无关系。一方面国民政府各个派系之间激战正酣,根本无暇顾及民众疾苦,各级政府几乎陷于瘫痪,预防措施不力。加之陕北连年旱灾,农民生活困难,抵抗力弱。鼠类中之流行病与人类中间传染之鼠疫极有关系,鼠疫之所以能由动物体传染至人身,蚤类实为重要媒介,家畜中骆驼、马、牛、犬、猫身上带有疫蚤,甚易传染于人。
在那个灾难频仍的年代,之所以造成巨大的人口死亡,通过以上资料不难看出,除去自然原因之外,国民政府的不作为是罪魁祸首。在大灾面前,不仅没有积极救灾,竟仍然以丰年的标准征收赋税和军粮,是导致旱灾饥荒的最主要原因,而之后的瘟疫,就完全是不作为导致的了。
在民国时期最黑暗的那个年代,人民的命运根本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们在慨叹当年黑暗的同时,是否应该庆幸今天我们活着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