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遢遢的月亮
鲁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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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高考那年,三里营出了大学生。
放榜的当天,三里营就家喻户晓。这消息挠了全镇人的胳肢窝,也打了全镇人的耳光。因此消息是在严肃的神情中传播。三里营人经历了一个短促的冬日,和一个难眠的冬夜。
二叔的名字从来没有这么让三里营心烦意乱。
二叔是一把刀子,将三里营铅灰色的天幕划了道口子。
二叔成了三里营所有学生的生动样板。二叔的名字作为最有号召力的名字,当晚从家长们粗暴的喉咙里频频崩出。
与那些道根肤浅的家长们不同,另有很多持重的长者一声没吭。比如最德望卓著的福庆伯,他抽着旱烟锅的时候,甚至比往日更凝重地锁紧了眉头。
二叔让三里营知道了另外一片天空,和通向那片天空的梯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二叔扭转了三里营的历史。从那之后二十年间,三里营出现的六十九名,和以后将出的所有大学生,都应该记住二叔。是二叔让他们的家庭和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把他们放置在书桌前。
我是许多年后才认识到这一点的。在当时的三里营,也许没有人意识到,也许有个别人预见到了,但大多数显然浑浑噩噩。毕竟刚经历了许多运动,三里营对历史兴趣不大,比较而言,更倾心于戏剧或戏剧性事件。
仅仅经历了那一个难眠之夜,三里营的镇民就恢复了常态。由二叔唱主角的这个历史性事件,象一只白鸽,拖响鸽哨,轻轻飞过三里营的天空,连一根羽毛也没有留下。
三天之后,三里营人神秘地奔走传播着另一个消息。这消息简直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狂风,横扫了三里营每一个旮旯拐角,并迅速向镇外波及。这个消息在镇史上轻如鸿毛,但以其强烈的戏剧性,依然拨活了三里营人疲惫的表情。
事件的主角依然是二叔,只不过二叔这次有点被动。
口口相传的语气大同小异,归结起来就是两句话:
温孝民昨夜在被窝里脑浆四溅,砸他的是一根四棱的板凳腿。
二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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