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
(2011-04-23 18:3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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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散文随笔 |
1
连续三天没有出门,沉浸在《蜘蛛》http://www.geibook.com/read.php?tid=5773的写作里。我几乎忽视了妻子的存在——她终于躲进书房看书表示了不满。但是从我走进去看她那一刻,她脸上露出了笑容。——不为我,而为那曾经毗邻的、黄泥街的作家残雪。比起男作家,她总是更喜欢女性的。“入迷了”,她说。她终于尝到了读书的快乐。
“蜘蛛已不在。它吞噬了我”。像梦一般。
我得出去走走。
街头每天都呈现永远常新的日常。一纸禁令下,蔡锷路畅通了——全线禁停车辆。律令或规范,总是导致喜悦和痛苦,赞扬和咒骂。事物总是对立着出现。一个朋友打电话说,这一禁,生意不好做了,尤其开餐馆的,个个骂娘。妻子说,这下好多了,禁得好。
我一时很难从中找到“真理”。
月湖春浓,四月正是繁茂的季节,那些发芽最晚的树木,也冒出了芽孢。艾略特为什么说“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呢?呵,这就是艺术家的假定,一切要服从于他的语境。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澄明语境——没有敬酒的陈词滥调,也没有K歌的不堪入耳,我的耳朵终于敞开了,畅通了,回到我自身。耳朵是五官的大门,是人这一具肉身上的天线。你听,那几只鸟叫得多么响亮!茂密的树丛突然飞出一只大黑鸟,长长的尾翎。我举起相机,它飞走了。
湖边,一条林荫道闪现。这“林中路”多么引人遐思。海德格尔曾在黑森林的林中路思考了多少年“语言之路”?这每一片树叶、每一朵花,都会引起他怎样的“思”。
“香樟里有深深的戒律”,我再看这一颗颗高大的香樟,顿生敬畏。我蹲下来,镜头递给我它的高大、它的静默。湖岸一带,连绵的香樟竟是一边绿云,煞是壮观。隐约可见汽车穿过,但喧嚣声,大大地小下去了。
我终于归于一种“简朴”的生活。两颗红树叶的树,枝桠相接,仿佛在亲密地争执;而从灌木丛逸出的最新的藤芽,其造型之优雅,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对那些不断来临的世俗的邀请坚决说不。不。我不会再回去了——无论云南或贵州,黄金或美女。
2
湖边,远远的坐着两个人,他们在钓鱼。隔着一片小树林,他们背后是一堆新土和吊机巨大的、螳螂的臂膀——缓缓移动,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潮湿的新土,让我想起小时候时常所见的山中的新坟。死亡总是伴随着新生。哦,这是在建筑。
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的,游荡。
我仿佛听见里尔克渺远的声音。但这是春天,正在建筑。那工地上的民工拖着吊车在奔跑。他们无暇孤独。
鱼始终没有出现。那两个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湖面,身体完全进入了静态。在鱼出现以前,他们有短暂的忘我——忘却了这世间的争斗和烦忧。诚然,他们指望鱼,不可能有太公务虚之姿——愿者上钓,不愿者莫来。
庄子和惠子的争论也可以休矣。惠子走在大街上,化作了密密麻麻一群。老先生,你纵然有千张嘴巴,也不能舌战惠子了。他们不可能知道鱼之乐,因而垂钓。我知道鱼之乐又如何?我只是一只无名的耳朵。
一只小鱼出现在浅水,悠然游弋,又像在寻找什么?我若置身于鱼,“我”是否会更清晰、更完整?一次,在讲座上,海德格尔在和人争辩“人是否能真正置身别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时,当场向朋友家主人要了一本德文版《庄子》,翻到《秋水》篇,大声读出了庄子和惠施著名的“濠梁观鱼”之辩。但是,在现代社会,鱼永远不会被理解,即便那些会议里、谈话里一再口口声声标榜的“换位思考”,换了位,还是为了达到实用主义的目的。
天色暗下去,两个垂钓者走了。我也往回走,草丛中突然冒出一股臭味,定睛一看,原来一条死鱼被扔在那里,几只苍蝇在飞翔。
3
一行苇草注视着湖水里柳树的倒影。它又在风中微微摇曳,似乎不那么专注而自在于自身。一种思的状态也许正是如此。不刻意而为,隐隐约约感觉,突然,如机缘到来,灵光一闪,词语来了,事物亮了。
我坐在湖边看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苇草灵光一闪的时刻。周围静悄悄的。远远的有一个姑娘拿着相机在和树木对话。一片小小的红树林,像春天的火焰,冷静而清凉,只是从深浅不一的绿中跳出来,如一个词语,照亮了周边的世界。在更远处的亭子里,一对恋人在私语,缠绵。多美的时光,他们是这时光的参与者,是时光美妙的一部分,而我,不过是一个过客。
需要多少时间,我才能和一株柳树结成亲戚。
柳树的倒影如水墨,微微颤动;如处女,刘海扬起。我不知道先发在黑池坝走了多久,忽然发现了垂柳之虚实相生的妙处。这倒影是抽象的柳树,它从岸上的表象出离。我们要用怎样的词语,才能捕获那水中的柳树。那柳丝下掠过的船,又和它发生了怎样的关系?语言总是先于这一切存在,我们又如何能从柳树和小船之间,靠近诗意的秘密?
老家的屋前院后,甚至水边,很少见柳树。我颇感奇怪,心里觉着柳树实在是可爱之物,风致绰约。有一天我对父亲说,门前的池塘边,何不种一排垂柳。他说,柳树太阴,招鬼。似乎还有传说说柳树年岁一长,就成了精。敬畏,或恐惧,致使柳树在故土无存身之所。哦,我们无所恐惧、我所敬畏,我该如何去看待父亲的敬畏?
如果说,柳树的体内坐着一位妖精,我更倾向于是一位少女。她是诗意的一个源泉。
我记得《黑池坝笔记》里有句这样的话:“虚实同枝的柳树。唯有在伟大的日常行走我才能与你融为一体。我剔骨的幻觉来自被人撕掉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