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捧着盒子走到张清的楼下,一向大胆的我又踌躇起来,“盒子空虚说”骗骗屋子里的几个大男人还成,但是如果说这是张清向我的主动示爱,连我自己这关都过不去。看着女生宿舍窗户前飘荡的“万国国旗”,听着楼里不时传出的莺莺燕燕的嬉闹声,我决定到不远处的小操场找个角落呆上半个小时再回宿舍,至少要编造好回去给兄弟们的合理解释。
小操场因为比较靠近女生宿舍楼,再加上场边草丛比较多,路灯比较昏暗,所以就成了本校的谈恋爱圣地。我特意避开几对正缩成一团体会着情到浓时饮水饱的鸳鸯,找到一块早已被压出人形的草地,仰面倒下,看着北京9月的浩瀚星空,我的心情不由的沉重起来。
那是几天前的开学仪式上,其实没什么仪式,就是聚在一起告诉老师我们来报到了而已。那个半年前还每天变态似的点名骂人,威胁我们不好好表现就无法毕业的员外突然变得温情脉脉,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说:“同学们,今年的就业形势非常严峻,应届毕业生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我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班同学都能顺利找到工作。如今的工作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但是这些竞争对手你不认识不了解不熟悉,看不到摸不着打不到,你们所能做的就是强壮自己。”员外是我们的辅导员,教英语,身材比较圆,所以被我们称为员外,叫得多了反而忘记了他的本名。
我还没有找到工作,甚至连一次面试都没有经历过。也在网上投过不知多少份简历,可惜都如同石沉大海。每个大四生心中都有着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一有工作信息恨不得把自己弹射出去。我狠狠的摇了摇头,才把自己从纷乱的工作思绪里拉出来,我不停的对自己说:“别想工作,别想工作,想女人想女人。”
过了半分钟,一声长叹从草丛中传了出来,“苍天啊,我原来连女人也没有。”这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生试探性的问话:“鸡翅?”我如同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看到面前站的人,我不由得大窘。
张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表情非常不自然的男孩,手捧着一束看起来营养不良的11朵鲜花,这样的场景我非常熟悉,经常有不开眼的男孩借着老乡、同学或者师姐师妹之类的关系靠近张清,然后稍微熟悉点儿,就约张清来到这个暧昧的小操场,企图情定终身。只不过张清每一次总会让他们把花拿回去,以往每当这时,我总会和张清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而现在……
在女生宿舍楼后面的小操场上,旁边是一对对谈情说爱的情侣,我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大喊没有女人。这一幕要是传了出去,我这鸡翅的绰号马上就可以改为“饥渴男”了。张清向身后的男孩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说完就没有看他,而是坐在了我的身边。
看着男孩离去的落寞背影,我声音低沉,说:“张清,你拒绝那么多人,会遭到报应的。”张清微微一笑说:“那么多人向上帝祈祷,上帝也拒绝了那么多人的愿望,也没有见他遭到什么报应。”我没有接话,因为我觉得不应该鄙视上帝。“鸡翅,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清看到了我手里的空盒子,不由得大笑起来,“天啊,你怕其他人跟你抢巧克力,还专门跑到这里吃啊?看你这么爱吃,下次我一定多送给你点儿。”当有两个台阶摆在我的面前,一个是饥渴男,一个是好吃鬼时,我一定选择后者。
我邀请张清一起在校园的小路上散步,聊招聘聊考研聊虚无缥缈的爱情聊食堂里昨天的鸡翅为什么不放盐。当我们俩在男生宿舍楼下走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碰到了跑下来买火腿肠的乔,他看到我和张清小路漫步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嘉许,大喊一声:“鸡翅,还不赶紧回宿舍,我还等你回来关门睡觉呢。”这句话如果不是从乔的嘴里说出来,而是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妞口中吐出该有多好。
第七节
将张清送回去之后,我就急急忙忙冲回宿舍,大喝一声:“乔,给我留半根火腿肠。”可怜的乔本来正在细嚼慢咽,被我的叫声吓得将小半根火腿肠直接吞了下去,玩命的咳嗽,小脸被憋得通红。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算了,你吃了吧。不用再咳出来了,别这么客气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想我已经被乔的眼神强奸了。
老狼三人已经不斗地主了,据旺仔称他和老狼两人只有在本校上到博士,才有可能还清欠少爷的水票。老狼正坐在我的电脑前,一脸淫笑地在网上聊天,然后大声招呼我们说:“快过来看,这个女网友要跟我视频聊天了。”除了正在戴耳机听英语的吴宁之外,其他人全部都跳下床来,聚集在了老狼的身后。只见视频窗口白光一闪,一个灰蒙蒙的人形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紧接着一只黑手档住了摄像头,来回调整着焦距。这时只听劣质音箱里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终于他妈的调清楚了。”当黑手拿开,所有人都吓得朝后面退了一步,少爷飞快的跳上自己的床,大声说:“好恐怖好恐怖,快关掉。”老狼居然蹦起来说:“我有点拉肚子,鸡翅,电脑还给你了。帮我把QQ下了。”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相貌是每个人天生注定的,我们不敌视任何一个长相欠妥的同志,但是我们不建议任何一个快30岁的阿姨去学90后小女生嘟嘴瞪眼玩可爱教主,黑框眼镜也不是谁戴上都能产生知性美女的效果。对方还在QQ上暧昧的说:“狼,你不会觉得我不好看吧?你说你会来看我,你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带你好好品尝一下我们这里的美味。”我强忍住犹如滔滔江水翻滚个没完没了的胃中感觉,轻轻的打出一行字“亲爱的,我怎么会觉得你不好看呢?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可爱的。这个周末我会去找你的,我希望自己就是你生命中的杨过。我们宿舍要断电熄灯了,kiss bye”。然后还发了一个可爱的亲吻表情。
我关掉老狼QQ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那个名叫“小小龙女”那砰砰的心跳声。刚看了两个新闻,就看到老狼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试探着问:“鸡翅,我的QQ关了吗?”我微笑着说:“当然关了,不过关之前我跟她随便聊了几句,表达了你对她的爱慕之情和准备立即见到她的迫切心情。”
不过老狼的反应没有我想象的歇斯底里,而是长叹一声“捉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今天反而被鹰啄瞎了眼。她如果把自己的黑框眼镜推到脑门上面的话,那倒是更像东海龙王了。”
老狼是十足的网虫,他自己曾经这么说“学业是我的老婆,而网络则是我的情人”,只不过据我观察,四年来,他一直呆在二奶的屋里,从来没有陪过老婆。他仅有的几次感情经历也全部是在网络上,唯一的区别是校园网局域网还是因特网罢了。
而他的QQ名称就是感情生活的晴雨表。三个月前,他的网名叫“我犯贱我有病”,单从这个网名上都可以直接归入生活不能自理的精神病范畴内。而在两个月前,居然在校园网上勾搭上一个小师妹,他的网名就改成了“最爱我的心肝小宝贝”。那个女孩我见过,人长的很清秀,陈圆圆的美貌等级是倾国倾城,而那个小师妹的容貌倾个写字台电脑桌之类的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后来因为老狼又和另外的一个女网友聊天的时候不小心玩了一把暧昧,被小师妹无意发现聊天记录后,清秀面容下的东北人火爆脾气爆发了出来。
听说那一天两人吵得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最后差点上升到了械斗的地步。乔是整个事件的唯一目击者,回来后乔心有余悸地对我说:“鸡翅,女人太可怕了。”而让乔有如此印象只因从一脸清秀的小师妹嘴里吐出的一句话,“你也不去公安局查查,开国以来所有的恶性杀人案件有多少不是我们东北人干的,小样儿,耍老娘玩。”老狼当时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黑龙江人。
虽然老娘和老狼仅仅一字之差,但是两个人还是理智分手了,没有任何流血事件发生。现在老狼的网名已经变成是“我继续犯贱我继续有病”。
第八节
一到11点,宿舍准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几个人的手机都同时发射出幽幽的荧光。吴宁又提着椅子拿着一本书拉开门说:“哥几个,我去走廊上再看一会儿书,等下门我来关。”听着那脚步声,乔长叹一声:“吴宁真是学疯了。”少爷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要考研究生!”
听到少爷的话,我们几个人本来已经躺下,都一跃而起,异口同声的问:“什么?”在我们眼里,在这个宿舍里如果还有一个人不用考研,那就是少爷了。毕竟他就算找不到工作,回到家里还能接爸爸的班,当个传说中用麻袋当钞票计量单位的私营矿主。
“凭什么我们每天晚上11点就要熄灯,而研究生宿舍每天24小时都有电供应,就冲这点儿,我也想去上研究生。”少爷的说法让我们虚惊一场。大一刚进校的时候,少爷就跑到宿管那里,直接问交双倍电费的话能不能晚上不熄灯,当时被刚正不阿年轻时曾是民兵队长的管理员大爷轰了出来。后来大三的时候他为了能体会夜里不关灯的生活,居然煽动老爸以投资为名在学校附近花了20万买了一个小一居的房子,一时间被我们传为败家子的佳话。在那房子里,自己住了半年,夜里从来没有关过灯,在我们怀疑他是否会得自闭症精神失常的时候,少爷卷起铺盖回到了宿舍。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让我们差点热泪盈眶,“一个人叫外卖吃披萨的生活太痛苦了,我再也不要那样了。”只不过从那以后,他每天跟我们一起去吃食堂,从来没有再提起批萨这两个字,更别说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了。
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仿佛有默契一样,没有人出声。从楼上传来大二学生吆五喝六声,甚至都能听到一个人变态一般的大叫,“清一色一条龙,自摸自摸!”乔幽幽的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两年前我们也那么张扬的搓麻将,那时我们一玩就是一夜,谁敲门都不鸟他。”老狼从被窝里伸出脑袋征求我们意见说:“要不我们点蜡,搓几盘再睡?”
我还没来得及附和,旺仔拍了拍枕头,故作打哈欠状,说:“算了吧,哥几个早点睡。听说明天上午有单位来学校开宣讲会。明天准备拿简历去锻炼身体吧。”整个宿舍安静了,听着远处的麻将声,老狼按奈住内心的渴望,喃喃地说:“从前有一张二饼放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你打出了清一色,我才追悔莫及,如果非要打出一张牌的话,我希望是一条。”
少爷竟然倒床上就发出了呼噜声,铺位和我紧挨着的乔趴在枕头上,故作神秘的戳了我一下,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少爷有点儿不对劲?”我皱着眉头,试探着问:“打呼噜?但是我记得他从大一就开始打呼噜了?”乔摇摇头,得意的说:“他肯定失恋了。上学期他自己在外面住,还不让我们去他房子里玩,肯定是金屋藏娇了。”我不解,“为什么?谈恋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少爷也不是那种害羞的人。”
第九节
乔轻轻的一拍床头,颇有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欣慰感,“对啊,所以我猜测他当时屋里藏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们宿舍其中一个人的女朋友,第二是他的性取向有问题,喜欢男人。”我赞赏地说:“乔,你的分析能力越来越强了。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胡扯!”一声怒吼犹如晴天霹雳响彻在宿舍中,把乔吓得拍着胸口说:“把我吓个半死。”旺仔笑了一声,说:“如果你被吓得半死,那么再来一次吧。”我不由的好奇起来,“旺仔,连少爷都还没反应呢,你怎么这么冲动?”
旺仔悲愤地说:“上个学期,你们谁有女朋友?当时只有我有!她连手都不给我牵,明明大三的老姑娘了,还装的跟初三小女生一般。所以我不相信少爷是那样的人。”我们还没答话,没想到之前打着呼噜的少爷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知我者旺仔也!再说我的品味不会那么低俗的。”
紧接着,我们在两个人的对骂声中安然入睡,半睡半醒间甚至听到少爷高屋建瓴地表态说:“我很享受现在的这种非常孤独的牛叉生活。”
10点开始的某IT企业的校园宣讲会吸引了众多痴男怨女,男的清一色的深色地摊廉价西装,女的一水的动物园市场高仿名牌。当我们六个人走到小礼堂门前的时候,已经被门前的盛景所吸引,整个小礼堂上座率已经十有八九,零星的几个座位上没人但是也总有笔记本或者小说之类的占着座位。我们六人就靠墙站在小礼堂的后面,少爷皱着眉头说:“这么个小公司怎么也这么多人过来听?”
乔指着第三排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狼用手在乔的眼前晃来晃去,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你二奶?”乔没有理睬老狼低俗的玩笑,而是异常震惊的说:“这年头,为什么连历史系考古专业的学生都来应聘IT企业了?她应该只会扫雷吧?”
台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慷慨激昂地演讲,挥斥方遒唾液横飞,从公司的最近两年的业绩增长点到公司的企业文化,讲着讲着甚至都将袖子往上一捋,一副豪放派形象。正在讲着,突然台下一个男生举手站起来,“请问张总监,我想问一下贵公司今年都有那些职位招人,招人的具体标准是什么?”不少已经昏昏欲睡的同学纷纷打起了精神,用蓄了四十年弹药的村口老光棍坐街头看火辣美女的目光看着中年人。张总监喝了口水,说:“我们没有名额限制,我希望所有对自己有自信的年轻人都可以去试试,我们欢迎一切新生血液。”
这时站在旁边的一个男生一脸失望的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老狼拉住他说:“怎么了?”那人不屑一顾的说:“你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们不准备招人了。”老狼疑惑:“为什么?”那人骄傲的说:“我参加的这种校园宣讲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靠的是什么,感觉!相信我没错的,他们单位肯定不招人,就是当做个广告而已。对不起,哥几个我要去赶北航的一个宣讲会了。”
第十节
他有意无意的总把简历封面露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来偷窥,看着他骄傲的离开的身影,少爷喃喃地说:“现在连清华的硕士生也来参加这种忽悠会了?”
我打个哈欠说:“那我们怎么办?听还是不听?”老狼摆摆手,带头撤了出去。
我们站在校门口投票决定是去网吧打游戏还是去打台球,我搜遍了所有的口袋终于找到了一枚硬币,一脸严肃的说:“我现在抛起这枚硬币,要是人头,我们就去打游戏,要是字,我们就去打台球。要是立起来的话,我们就去图书馆看书。”原本以为我这么幽默的话会引起大家强烈反应,不大声叫好也应该玩命鼓掌,但是周围几个人却异常奇怪的盯着一个方向,我好奇的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街的对面,一对男女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女孩轻轻的挽着男孩的胳膊,脑袋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两个人亲热的说着悄悄话,看的出女孩很开心,笑得前仰后合,男孩手揽着女伴的细腰,慢慢的向前走着,好一副温馨甜蜜的爱情伴侣图,当然,如果那个女孩不是旺仔的女朋友的话,就更加完美和温馨了。
乔花痴一般喃喃地说:“太戏剧性了,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情节只有在电视剧上才能看到。”我狠狠的用肘撞了他一下,朝旺仔的方向嘟嘟嘴。旺仔没有电视上的欲仙欲死,奥,不,是寻死觅活,也没有我们预料中的怒发冲冠,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马路对面的一男一女。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路对面的女孩很轻易的看到了我们这么一拨人,更看到了站在我们中间的旺仔。
只见她轻轻的拉了拉男孩的衣袖,趴在男孩的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男孩微笑着松开手,独自一个人朝超市的方向走去。直到男孩转过了弯,她才回过头,表情平静的穿过马路,站在我们几个的面前。她看着旺仔,面无表情的说:“对不起。”
一向脾气比较冲动的少爷眼睛一瞪,正准备说点儿什么,老狼赶紧拉住他,摇摇手让他噤声。女孩似乎无视我们几个人的存在,而是面对旺仔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他在路上……”没等她把话说完,从来不大声说话的旺仔突然脸涨得通红,一字一句的说:“你到现在还没找到重点,在路上还是在床上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旁边路过的几个大妈都异常好奇的看着路边的六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甚至连自己购物袋里的鸡蛋快要掉出来都没有发觉。
“他是我男朋友。”
“那我呢?我算什么?”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太纯洁了,我不忍心伤害你。”
这两个人的对话在之后的很长时候还被乔拿来反复咀嚼,并且称之为琼瑶剧的残酷现实版。旺仔没有哭,也没有央求,他只是用很平静的目光看着昔日的女友转身离开,走到马路对面,等待着另外一个男人。
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两个男人的肉搏战,旺仔没有跟我们搭话,就直接转身向校园走去。我们几个人慌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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