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总教头

黄争荣

       惊悉步根海老师病逝的消息，我很难过。想起去年在华师大参加高考阅卷时听同事说起他患食道癌在化疗，非常惊讶。后来，听说步老师一直在接受治疗，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走了。

       步老师是全国闻名的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曾是上海市教委教研室语文教研员，被称为“上海80万中小学生语文总教头”。我听到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比如说他是“酒仙”，喝了酒，可以滔滔不绝，文思泉涌，能写万字长文，抽烟就认“万宝路”，上课从来不带教材，记忆力特好，很多名篇都烂熟于心，能全文背诵。之后我有了和他多次近距离的接触和交流，证实了这些传闻，也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名师风范和学士风度。

       2013年4月，我在兰亭和来自全国各地的300多位老师观摩了步老师的展示课《兰亭集序》。他不用教材，也不用课件，手里就拿一支白色粉笔，和绍兴一中的学生简单问好后，就引导他们从文章中“读出了什么”和“还没有读懂什么”两个角度，通过细读和精读带领学生读懂王羲之的悲与痛，读出《兰亭集序》的独特韵味。期间，他有简洁而洒脱的板书，有抑扬顿挫的背诵范读，给学生和我们极大的震撼。活动结束后，我和步老师在广场上合影，很多老师抢着和他合影。夕阳下，他始终淡淡地微笑着。

       2019年7月，我向教材审查专家们汇报统编教材必修上册配套练习册的编写情况，步老师就我选择的两位家乡人物都表示不妥。他说：“我是好好看了教材内容的，我建议还是选择一位历史人物比较符合教材编写意图和要求，你再想想……”后来我又认真研究了教材，选择了顾野王，得到他和其他几位专家的赞许。两个多月后，我在金山中学主持统编教材市级研训第一场活动。步老师莅临指导，肯定了我的主题发言，提出了一些深度而有理的思考。而在以后的多场市级研训活动中，他只要有空，必定参加。每次上台即兴发言，他总是先说自己不是点评，是谈感受和想法。他总是先对活动的组织和教师的展示给予充分肯定，然后围绕活动主题，结合他的观察思考，说出自己的真知灼见，给人启发。他总能把握好时间，思路清晰，要言不烦，偶尔用几个长句，加上几个手势，那沙韧的语音颇有感染力。

       步老师不拘小节，颇有魏晋名士的风度。记得2020年10月14日，是上师大二附中青年教师小郑参加市中青年教师教学评比的日子。步老师是评委之一。那天中午，天阴沉沉的，冷得让人打颤。我去校门口迎接他。只见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咖啡色夹克衫和一双有些褪色的褐色凉鞋，没有穿袜子。我非常惊讶，问他冷不冷。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淡定地说：“不冷。我习惯了。”有一次我参加聚餐，步老师和家人都来了。他外孙还是幼儿园小朋友，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可爱。席间外孙抱着步老师的左腿，步老师喝了一口白酒，用沪语问他：“吾是啥人？”外孙直呼其名“步根海”。步老师又问：“步根海是啥人？”外孙笑着说：“就是侬！”两人哈哈大笑，我们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暑假我无意中看到一位友人发在朋友圈的一篇回忆性长文《奎屯和步根海老师》，这是步老师的一个学生写的，我才了解到步老师的人生充满传奇色彩，诸如主动报名去新疆奎屯支教了两年，步老师是一个很有才情趣的人。我看到黄玉峰老师在《一将难求》的附记中写道：“步老师麻醉醒来，第一句话是：‘医生，我能喝点酒吗？’”看到华师大王意如老师在《世上已无步根海》中提到：“这个世界上，有个性的人不少，有个性而又有才情的人就少了，有个性又有才情还有成就的更少。步根海绝对是一个。然而——世上已无步根海。”我对步老师更加肃然起敬，同时感叹苍天无情，竟然在他的本命年，把他带走了。希望步老师在天国没有病痛。

                             2023年8月24日晚上修改

           （此文于2023年9月26日发表在《新金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