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季伦的金谷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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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园绿珠晋书·石崇转历史文学 |
分类: 小品文 |
介立 撰
杜牧诗曰: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
日暮东风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这首咏春吊古的七言绝句是唐文宗大和九年杜牧游览金谷园废址时所作,时杜牧32岁,任监察御史,分司东都。
金谷园是西晋富豪石崇的别居,《晋书·石崇转》载:“崇有别馆在河阳之谷,一名梓泽。”河阳之谷即金谷涧,晚唐时金谷园久已荒废,金谷涧成了人们凭吊游览的名胜之地。西晋时的金谷园殿宇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极尽靡丽奢华;进出金谷的非贵即富,每天络绎不绝,六朝诗人赞叹:“金谷宾游盛,青门冠盖多。”

石崇糜费巨资建起的这座规模宏大的别馆,不仅蓄积大量的财宝珍玩,千门万户的宫殿里还麇集数千美姬娇娃,供石崇游冶淫乐。据说石崇奉命聘问交趾,路过白洲以真珠十斛聘得数女;其中称作绿珠者,是石崇用六颗名贵的宝珠换来的。绿珠温婉美艳,擅长吹笛,杜牧诗中凄惨的坠楼人便是她。造成绿珠凄惨结局的祸首正是赵王伦的心腹、中书令孙秀;此人心术诡诈歹毒,贪残污秽,是个睚眦之怨无所不报的小人。他垂涎绿珠的美色,直欲强据绿珠为己有。而此时,石崇处境艰危,哪里还有力量保全自己的爱姬?秀矫诏捕崇,“甲士至,崇哀叹:‘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官前!’”往楼下轻轻一跃,可怜这位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即时香消玉陨,生境全无。
案王嘉《拾遗记》:“石氏侍人,美艳者数千人,翔风最以文辞擅爱。”石崇当时亦以诗名,他常与贾谧、潘岳(就是潘安仁,俗称潘安)等人饮酒酬唱,号“二四十友”,并著有《金谷诗集》流传后世,存诗量大,却无甚艺术价值。石崇曾对翔凤说:“吾百年之后,当指白日,以汝为殉。”翔凤答:“生爱死离,不如无爱,妾得为殉,身其何朽!”不料翔凤30岁时,姿色衰落,遭石崇冷落,退为房老。翔凤尝怀怨作五言一阙,诗云:“春华虽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所期。桂芳徒自蠹,失爱在娥眉。坐见芳时歇,憔悴空自嗤。”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以色事他人者,时光流逝而年老色衰,失宠是迟早的事。
石崇的财富集聚过程充满杀戮血腥。他任荆州刺史时,穷尽心机蓄积财富,先是靠劫略客商,后又使客航海贸易,以至巨富。魏末,司马氏阴谋篡夺魏祚,他们施行高压统治举措,大力压制士人的不满情绪。读书人不得不和光同尘,狡黠地逃避现实;嵇康、阮籍开清谈风气,衣冠之族皆重老庄,社会上清谈之风甚嚣尘上,就连诗文也充满了谈玄说理的味道,缺少了自然的趣味,真挚的情感也不能流露出来。而上层官僚则几乎无人不堕入极端享乐之涂。大家对国事都不管不顾,无人对政治运作进行必要纠偏,日渐腐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帝国正危机四伏。晋武帝乃司马懿、司马昭之后,其父其祖不过是一类不知法度,不知义理的武夫之辈;可叹他作为王朝承继者偏偏又天资平庸,统治时期乏善可陈,王朝潜伏的危机他也一概不闻不识,只一味安享富贵尊荣而已;他的奢侈的生活由他后宫佳丽的万人规模乃可以窥见,可笑他拣选侍寝宫人竟需要乘坐羊车。他统治时期史家居然也冠以“太康之治”令名,可谓名不副实。由于过分沉湎于酒色厚味,他只苟活了五十多岁,真是“穷嗜欲则丧其本,数未尽而躯已腐”矣。物质极易使人沉溺,堕落无止境,人一旦奢侈,就可以毫无规范,为所欲为,石崇、何曾(何日食万钱,犹曰无处下箸)等人正是这一个时代的代表。史籍载,崇升任卫尉,曾与外戚王恺、羊秀斗富,争为豪侈,名噪一时;对于臣子肆无忌惮的炫富风气,晋武帝不但不加制止,反而推波助澜,大力赞助之,这进一步佐证了他的无德又无识。石崇秉性极其残忍,相传他宴饮宾朋,令姬侑觞,不则,他便将她残酷地杀害,这与隋末诸葛昂盘蒸美人撮食乳肉之事都流露出一种个人的变态施虐狂心理。
笠翁说:“肉食者鄙,非鄙其食肉也,鄙其不善谋也。食肉之人之不善谋者,以肥腻之精液,结而为脂,蔽障胸臆,犹之茅塞其心,使之不复有窍也。”此话真是暗合了石崇的智慧情性之不善远谋,致使他用来夸耀和享乐的金珠财货最后反成了他的丧身之本,公元300年,司马伦輔政(其实先专权,后废惠帝自立),孙秀用事,以旧怨杀石崇及潘岳全家——这是他尽自己所有的智慧也不能料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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