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得个小病

徐兆寿

    谁都不愿得病，但有时候得个小病也不见得是坏事，相反，在今天这个快捷的时代也可能会有小收获。

今年春节来得快，但假期特别长，于是这个春节便过得特别扎实。春节前，单位、同事、朋友间互相拜年，忙得女儿都不认识了。春节期间，给亲戚朋友拜年。中途还飘下一场大雪，也有亲朋车祸人亡的，但这在现在这个时代算不了什么（很快就会被人忘却），阻挡不了人们的娱乐热情。于是，无论在兰州，还是在凉州或平川，天天都杯酒人生，恣意欢歌。虽心里惦记着赶紧回家写作，但总有人情你还不完。比如，曾经的恩师托人转话，说很久未见我了。我便赶紧驱车前往，以了这尘世恩情。恩师情意绵绵，顿觉人生苦短，此情最真。比如，大学时的挚友来电，说二十年了应该见一见，于是千里车往，以践友约。一路上雪盖旷野，茫茫间诗意纵横，确是好个人生。如此以往，二十多天谈笑一瞬间。

    苦恼的是，经过这样一段时间，即使坐在桌前，也已难以下笔。头脑被洗得空空的，仿佛文盲。于是，有朋友电话来约，便立刻赴宴，逃却这烦恼写作。那时候就想，人生只须快乐，写作既然已不快乐，何不弃之？

大前天，夜正徐徐降下，我们一家三口去散步。妻女先下去了。我一个慢悠悠往下走。楼道里的声控灯是黑的，但我无意将其鸣亮。忘了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快到一楼时，突然脚下一空，摔了下来。当时跌坐在地上，大约五分钟说不出一句话。幸好及时处理，朋友拿来冰块敷了两个小时，脚是肿了，但肿得不像十几年前的那一次。昨天去医院检查，轻度骨折。我当时大呼，怎么办？医生笑道，不怎么办，在家好好休息，不能走动。我舒口气，是个小病。

    只能好好休息了。每天翻看一些闲书。前天晚上翻完了好几本杂志，昨晚又看了好几个中短篇小说，白天我则可以坐在电脑前看看我以前写的东西，甚至还可以看看电影。而最重要的是，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有朋友打电话来约，我以充分的理由拒绝了。单位有事，我也只好说，爱莫能助了。几天来，我甚至想，若是能扔掉手机，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人生。

    我开始写诗。我后悔这几年过得太“实”，亏待了生命。我曾经是一位诗人，我的理想是虚度人生，浪费光阴。那时，我能看见大道之运行，生命之轮回。那时，我内心充盈，广阔无垠。那时，月光浩荡，万籁轻吟。

我开始谋划几个小说的篇章、故事、人物、第一句奇异的效果。人生本在虚拟之中。每一次真正深入的写作，就是生命的一次重新跋涉，一次重生。自从我得上这个写作的病之后，我就再也无法治愈。但这是难得的病，只有在写作中，我才感到生命是真正充实的，有价值的。

    我开始坐在电视机前，与妻女看那些无聊的电视，但也看得津津有味。无聊中生出欢乐便是大境界。我开始与女儿探讨她的作文怎么写，摸着她的头想知道那个小脑瓜里到底有些什么。我与她讨论理想，给她讲我们祖先那些神奇的传说。

    我有了时间深刻地问自己，到底何时放弃了这些？到底什么是善？如何超越私我？如何放下眼前的利益，过上诗意的人生？

    ……

    感谢命运！感谢赐予我这一次小小的病痛，使我重新聆听生命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