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自选诗10首

 

韩宗宝

 

 

《塞林格》

 

麦田里的守望者　那些好日子

无法掩盖你的苦闷和理想　你用笔

审讯时代和生活　我没有去过

 

你的住所　你在山顶的那个小屋

和你一样不合时宜　看不惯

这个假情假义的世界　你有幼稚病

 

你终于被这个世界开除了

你没有屈从社会　可你在新罕布什尔州

屈从了死亡　我不能看到你的遗容

 

但我能想象到它　我多么想扎一个稻草人

放在你寂寞的麦田里　我知道有什么破碎了

除了我　还有更多的人　在读你的书

 

可是我们接近不了你的内心

只能看到你缄默的　嘲弄般的嘴角

还有多少秘密　是你没有向我们说出的

 

你没有垮掉　我也没有　我在中国

在冬天　在寒冷的一月里　把你的书

轻轻地贴在脸上　我以此忍受

 

来自美国的这次伤害　我不敢相信

消息是真的　如外面的寒气　塞林格

你只是先行抵达　我们随后就到

2010.1.27

 

 

《十二个》

 

是的　是十二个人

一个不多　一个不少

十二个

和文件的数目

正好吻合

 

他们的到来

显然有着一定的顺序

是安排好的　他们分别

从这里取走了

十二份文件

 

这个早上

我被电话通知

寄存在我这里的

十二份文件

今天将被取走

2010.3.8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袭来》

 

这个傍晚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眺望着窗外的暮色

天空中仿佛不动的云块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袭来

 

我说不清这悲伤

它从何而来　它因何青睐于我

我就那样坐着　坐了很久

然后　又不得不　站了起来

2010.5.1

 

 

《出狱》

 

你出狱了

5月11日

一个纪念日来的前一天

你走着

你用两条麻木的腿

 

11年前

你在你的国家

被捕

你的母亲逮捕了你

让你出示凶器

 

你困惑

自己的罪

你被确定有罪

三个石磙

从三个方向

推到井里

 

一个人怎么能推动

这么大

一个国家

这么大的漏洞

一直没有人来堵

 

你沉默

你被墙和铁栅栏

同世界隔开

一个无罪的罪人

一个囚犯

 

从监狱到家

从囚禁到自由

这条并不长的路

你走了11年

 

11年前

他们逮捕你

打你　威胁你

污辱你

是以国家的名义

 

11年后

他们慰问　道歉

他们给你鞠躬

给你钱

为你盖新的房子

 

恨不得

要把所有的温暖

悉数给你

也是

以国家的名义

 

你心里清楚

对你前倨后恭的权力

仍然是傲慢的

你是荒草

是百姓

 

来看你的那群人

在内心里

对你仍然是轻蔑的

你就是一只蚂蚁

2010.5.11－5.24

 

 

《芒果》

 

芒果　我现在正走在芒果街上

你在哪里　你的芒在哪里

这个夏天你让我盲

我的小妹妹

这么多年我忙得毫无意义

 

我知道这里并不卖芒果

我知道要买芒果需要到别处去

我要告诉你的是

那些看上去颜色尚青的芒果

其实已经成熟

 

我怀念那朵淡红的五个瓣的花

所有的芒果长着长着

都成了记忆中的那弯黄月亮

芒果　你清澈的眼睛

是什么时候开始忧伤的

 

那时你在南方以南

那时你的身子干净而温暖

你羞涩地站在芒果花的后面

你冲着我微微一笑

我身体里仿佛有一些小小的声响

 

我慢慢地想起那场春天的细雨

它洗着芒果树

洗着树上那些安静的花朵

洗着那么多经过它的人

现在他们都去了哪里

2010.8.4

 

 

《一群乌鸦从天空飞过》

 

一群乌鸦从天空飞过

我仿佛看到一条黑暗的河流

时光的羽毛构成大面积的乌云

我站在河底　像一个孩子

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它

这条黑暗的河流

它自然　从容　热烈

但最终从我头顶的天空慢慢消失

它带走了我石头般坚硬的心

让我无用的肉身

获得了暂时的柔软

2010.8.5

 

 

《鸡鸣山》

 

在人世间众多的山河之中

鸡鸣山　真的太渺小了

小的不足以让我感到悲伤

 

在鸡鸣山　我们面目清晰

像山中那些幸福的草木

形态各异　但情同意合

 

过去你总是独自前来

因为绝望　你不去山顶

只在半山小坐

 

神态安详　内心汹涌

像那株野桔　结了很多果子

没有一枚真正是自己的

 

这一次我们是三个人

长幼不一　来自不同的地方

但我们一起来　一起离去

2010.11.7

 

 

《在鸡鸣山》

 

为了湿漉漉的阳光

为了转瞬即来的离别

在鸡鸣山

我们呆了很久

 

秋天已经很深了

但荒草很浅

树木耐心地站着

也不知它们在等待什么

 

我听到寂静的风里

有叶子落下来

其中的一枚　意外地

掉在了我的头顶

 

这么多年来　我们

各自散落在鸡鸣山下

我们努力地活着　仿佛

只是　为了能更好地死去

2010.11.7

 

 

《登鸡鸣山记》

 

虽然我摘到了你喜欢的果子

虽然我们靠得这么近

可天仿佛还是黑的

那些阳光　毕竟不是阳光

 

我们只能在半山

不能去那青螺般的山顶

路旁老松屈曲盘旋面目狰狞

无因无缘的秋风于乱石前止步

 

整座鸡鸣山太安静了

让人觉得压抑　唯一欣慰的是

鸡鸣山并没有因为

三个人的离去而成为空山

 

我们敲下的那五只青黄的野桔

将代替我们继续呆在山中

在鸡鸣山　我没有听到鸡鸣

你也没有听到我的哭泣

2010.11.7

 

 

《已经没有人再叫我哥哥》

 

除了你　还没有人

叫过我哥哥

 

没有人把哥哥

叫的如此蓝　如此醉人

 

立冬之后

天黑得一天比一天快

 

我还是像从前那样想你

可是已经没有人

 

再像你那样解下青色的头巾

用一双毛茸茸的眼睛

 

擦着我的心尖尖

清澈而柔弱地　叫我哥哥

2010.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