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的禅意：2017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44）——

 

王良庆：喜怒哀乐，小心捶打

 

曾经很喜欢这样一句话：禅是有声音的！这说的是禅机，有声音的禅机，的确让人极觉有趣有味。比如，那个很著名的“参话头”公案，说的是香严智闲早先在百丈处遍读经书而不得悟，至沩山处，沩山只一句“父母未生时，试道一句看”，问得他目瞪口呆，遂将平时所看的文字烧掉，泣然辞别沩山，一心只想去做个“饭粥僧”了。一路走来，他经南阳去瞻仰慧忠国师的圣迹，在院内芟除草木时，无意中拾起一块瓦片，掷到篁竹上，忽闻泠泠有声，顿感清凉，方有彻悟。宗门话头的主要含义，是要抛开你的身体，抛开你的受、想、行、识这些你后天形成的东西，身体发肤这些父母给你的东西，你的自性本心就被逼出来了。也就是说，其实每个人在父母没生之前，都有一个状态，明白了这个状态，也就达到了明心见性的程度。以前打坐念经，香严智闲没有开悟，却在无意中用瓦片击打竹节，那清泠的声响使他忘却了从前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执着，于是他豁然开悟了。这一声瓦击竹的声音，的确把禅机激发到极致处！再比如，宋代诗僧如璧禅师《剥》一诗我也极喜欢，也因为那诗里的禅就是有声音的。“剥、剥、剥，里头有虫外面啄。多少茫茫瞌睡人，顶后一锥犹未觉。若不觉，更听山僧剥、剥、剥！”（宋.如璧《剥》）。诗很口气化，很生动形象，耐人寻味，机趣盎然。诗中以虫子比喻人的无明烦恼，比喻人的“贪嗔痴”，啄木鸟啄虫比喻以峻烈手法粉碎人的无明烦恼、人的“贪嗔痴”，使人觉悟。那声声“剥、剥、剥”，一时犹在耳畔，在心底，当杂念丛生，当静坐修心时，常诵这诗，常以此峻烈之声警醒自己，捶打自己，真可谓是“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王良庆这一组《紧贴窗棂的的耳朵》短诗让我喜欢的，正是他所拟出的声音，这些声音并不专意指向禅,但朴实真切中带着禅意，让人颇受感染，颇有启悟。且先读《嗡嗡嗡……》一诗：“原创首唱这般美妙乐音的，是/嘴还是鼻子，或者/更神奇的发声器官？//嗡嗡嗡……/别样的点赞/甜蜜之蒂结在三月深处”。读这诗，如读儿童诗，满是童趣，跃动着诗情，更让人感受着当下生活的美好、自在。这声音里，真可谓蕴蓄着悠悠禅意：“自隆冬回头。你的/昵称——蜂蜜，速醉/一方江南//有个挤满油菜花香的/空空的/蓝墨水瓶，倚窗/等你，嗡嗡嗡……共鸣！”当然，王良庆并不是要以这声音来喻禅，却是在平和、诗意的生活的一声一音中让人感受到温暖或清凉，感受到生活的宁静、简朴，感受到生活的和谐、静好，那就是一种禅意，在周遭的生活里“等你，嗡嗡嗡……共鸣！”

《咚咚锵，咚咚锵……》写出乡土气息，却不觉得只囿于“乡土”的眼界，而是一种更高站位的对生活反观与反思：“原生态的鼓槌与锣槌，将/人生的喜怒哀乐，小心捶打/完整无缺/铜钹一般”。这“铜钹一般”的声音，适时而响。只这一声声“咚咚锵……”响在乡间，响在人际，响在人心底，还真的把人生的喜怒哀乐，小心捶打成为了诗情和禅意，成就了一首“有声的”或“拟音的”禅意诗。（少木森）

 

 

附：王良庆：《紧贴窗棂的的耳朵》（组诗）

 

 

嗡嗡嗡……

 

原创首唱这般美妙乐音的，是

嘴还是鼻子，或者

更神奇的发声器官？

 

嗡嗡嗡……

别样的点赞

甜蜜之蒂结在三月深处

 

自隆冬回头。你的

昵称——蜂蜜，速醉

一方江南

 

有个挤满油菜花香的

空空的

蓝墨水瓶，倚窗

等你，嗡嗡嗡……共鸣！

 

 

咚咚锵，咚咚锵……

 

秧歌队似的头，似乎

被那种交响举着，甚至

牵引着。孩童

 

一群，跟成了新娘花花绿绿的尾巴

又一支《华容夹叶点子》的打击乐谱，擦着

窗棂，一晃而过

大人们真真切切，或

笑，或泪流满面

 

白胡子爷爷，与老掉门牙的祖母

先后躺在野花乱开的山坡

“咚咚锵……”震得墨黑的棺木，及

刚刚回填的黄土，与鞭炮

大声痛哭

 

原生态的鼓槌与锣槌，将

人生的喜怒哀乐，小心捶打

完整无缺

铜钹一般

 

 

雨哥哥——哥……

 

自小就未听懂斑鸠的暗语

一位叫“雨哥哥”的小伙伴，总

难联络。于是

 

嗓子，再次充血水肿

窗外，华丽的羽毛与幽怨

纷纷飘落。一颗年少的

 

心，为可怜的小鸟而凉

推开紧闭一个冬天的窗页吧

把已然搓暖的双手，伸向你

哆嗦不歇的肩膀

 

今夜，我跟你过家家吧！

 

 

鸡儿，哥乐哥乐哥乐……

 

躬腰。划手。撮起瘪嘴。老祖母

又认认真真唤叫起来

小鸡们跟着妈妈乖乖回家

一匹密密的鹅黄流经昨日的门槛

 

老祖母似乎在玩魔术哩，才关上门窗的

太阳爷爷，也被呼唤得

昏昏欲睡

 

唯独那只光吃饭不下蛋的公鸡

与我，还在全裸的晒谷场上

溜达

 

窗外依稀萦绕一声滴血的喊魂

“我的乖鸡儿！回——来哟……”

那是湘北入夜扶着水缸最揪心的唤叫

 

（原载《岳阳日报》2017年6月4日第2版）

 

 

诗人简介：王良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等100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0余篇（首），100余篇（首）收入《2008年中国散文诗精选》等选本，70余篇（首）获奖。已出版诗文集5部、与人编著出版诗文集2部、主编出版文学丛书2套（共12部）。

 

诗人诗观：禅意诗之空与实，皆由心生。心空则空，心实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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