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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作品（46） 

  如此安静（组诗）

 

海 叶

 

【读稿手记】佛禅有一个核心理念，叫“归家隐坐”。

在禅的语境里，众生自性本来清净，众生却往往在尘缘俗欲中迷失自己，漂泊无定，反认他乡是故乡。所以，我们需要不断修行修炼，抖落尘埃，走上回归故乡的路，回归清净本性，回归心灵故乡，最终“归家稳坐”。只是，归家——难；稳坐——更难！我多年前为此写过一诗《在家静坐》：“一千个人有一千张脸／各不相同互相辨认／　一千个人只有两种状态：／在家。离家。交替进行／／静坐一会儿／远来的风携点儿香／侧身挤入门缝／心被托了出来／像一只风铃被悬在半空／只需一些风／就响了”。

今天读到海叶《如此安静》一诗，颇有感慨。“在这个黄昏／我终于安静下来／窗外流动的溪水／似乎也跟着安静下来”。在他这诗里，我读到的就是一个“归家”的意象。诗人营造着诗意的心灵家园，努力在这心灵家园里“归家稳坐”。他说：“避开尘世的喧嚣／我只认领一米以内的空气”。只要有属于自己的一米空间，他便能够把它营造成自己的心灵家园，在那儿“稳坐”。诗人很诗意，甚至很禅意地说：“在一米内的空间里／我可以播种／和植物一样安静的词语／从名词、动词、形容词直到／一首完整的诗／直到，那些淡淡的暮色／终于落地”《如此安静》。这多好，不像我诗里所说的那样——哪怕在家静坐，一颗心还像风铃一般悬着，只需一点儿风，就响了。

读海叶这一组诗，我还有一个感触，那就是他不仅写出了禅意，创设了禅境，而且致力于把写诗与读诗当做一种“禅修”，不断提醒自己和读者，进行“修持”。你看，他这样说：“尘世，只剩下一片嘈杂之声／昨日宽阔的河流／已被汹涌的欲望堵塞／就地转身吧，是时候了”（《呈现》）。他又说：“必须做一次深呼吸／我才可安抚悸动的心／悬在尘世的头颅太沉了／此刻感觉是浮在夜的怀里”（《深呼吸》）。他再强调说：“在午夜独享安宁／在黎明合上星辰的眼睛／我只愿做一个漫游者／和你一起分享寂寞与永恒”（《分享》）。同时，由于诗行中内在情感充实，那融在情感中的哲思就显得“无痕”，既使诗句最后结穴于“修持”，也不给人空洞说教感。（少木森）

 

 

 

瞬 间

 

只一瞬间，雨又落下来

落在昨日你停留过的地方

今夜，我用草叶构思灯火

用溪水激活苍茫夜色

 

我看到樱花的花瓣

在雨水里恍惚

只一瞬间就酷似自己的从前

昼夜抱着一个诗意的守候

 

十里春风不如你

一些词，攥在手里半生

只一瞬间又为你打开

时光，还是掩不住回首的忧伤

 

隔着一条小溪

搁浅的目光，拒绝沉没

那首刚写完的诗墨迹未干

只一瞬间就被晚风掳走

 

 

如此安静

 

在这个黄昏

我终于安静下来

窗外流动的溪水

似乎也跟着安静下来

 

避开尘世的喧嚣

我只认领一米以内的空气

窗外的山野似一幅画

我渴望大自然的单纯

以及流水的远方

 

此刻的遥远和安静

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

遥远和安静

 

在一米内的空间里

我可以播种

和植物一样安静的词语

从名词、动词、形容词直到

一首完整的诗

直到，那些淡淡的暮色

终于落地

 

 

呈 现

 

我害怕这样的呈现

蛙声骤然变奏为孤独的歌

此时的世界好像不是由春天创造

而是由你收走了群山与河流

 

这个绝望的夜晚

我倾力构筑的孤独王国

被你亲手打碎

一头狂妄的豹子也被驯服

 

今夜，黑色的枝条充盈雨水

杏花都被风一一摇落

星光都被乌云吞噬

整个四月都在销毁幸福的凭证

 

尘世，只剩下一片嘈杂之声

昨日宽阔的河流

已被汹涌的欲望堵塞

就地转身吧，是时候了

 

 

深呼吸

 

感谢那一盏灯，让我们

成为彼此的影子与支撑

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幸运的人总在故事之外

 

更多的时候，我的内心

蓄满柔情，祝福的念头

比星星还多

善良的人总被星光照耀

 

在时光里穿行

灯火将我的灵魂抬高了

刚好可看见生活之外的部分

那些和内心一样柔软的部分

 

芍药花在夜色里怒放

寂静的郊野，你若一滴

有毒的香水

一同魅惑着我的嗅觉与感觉

 

必须做一次深呼吸

我才可安抚悸动的心

悬在尘世的头颅太沉了

此刻感觉是浮在夜的怀里

 

 

醒 悟

 

在书房里读《不安之书》

我的内心没有丝毫不安

在《自然之道》里纵情流浪

我的脚步无需挪动一寸

 

“我渴望时光能够为我驻留

我想毫无保留地成为我自己”

佩索阿的梦想，并不张扬

巴勒斯，是我走向大自然的向导

 

在这样安宁的国度里

连心跳都是音乐

你说：野花已开遍原野

王冠都舍弃了所有的领地

 

霓虹，也跌进浅薄的深渊

别为我担心，我早已厌倦了

灯红酒绿的都市

厌倦了终日在贩卖面具的人

 

在大自然这本打开的书里

我擦亮了生锈的眼睛

那朵像黑夜一样空洞的玫瑰

并非是爱神赐予的骨肉

 

 

分 享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的灵魂”

这是我与喧嚣保持距离的秘密

此刻，我平静而慌乱

仰起脸问候闪烁的星辰

 

尚未熄灭的灯泄漏了我的地址

一直安妥心灵的书房

挤压在夜色深处

打开的那本书，全是你的气息

 

隐约的蛙鸣在旷野漫游

风很温柔，轻音乐低徊温婉

我却雕像一般

剔尽了所有的躁动与焦灼

 

在午夜独享安宁

在黎明合上星辰的眼睛

我只愿做一个漫游者

和你一起分享寂寞与永恒

 

 

原载于《诗歌世界》2016年第3期、《年轻人》2016年第10期

 

 

作者简介：海叶，男，湖南邵东人，现居湖南娄底，系娄底市作协副主席。已先后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潮》《诗选刊》《青年文学》《散文》《北京文学》《散文选刊》等全国百余家报刊发表大量作品。已出版诗集、散文诗集《凝眸与倾听》《文字背后的光》《开花的心域》《叙说或场景》《说出你的形单影只》《牧蝶者》等九部。

 

个人诗观：诗，是一种呈现。诗人，就是呈现生活或生命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