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你为什么爱国？

刘思坤

和平与激愤、欢腾与紧张、文明与骚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激烈地展开。

4月19日早晨上网，惊现4月18日QD市抵制JLF的学生示威，网络的力量实在强大，不到10个小时，百度一下“4 18 QD 家乐福”，搜索到的条数竟达20多万条。然则序曲刚刚拉开，我本能地感知4月19日依然有事，便到JLF观战，果然中午开始有了动静，先是5.4广场聚集大学生，随后请愿市政府，不过半小时，便排着浩浩荡荡的大队朝家乐福奔涌，霎时间人潮汹涌、红旗招展、人山人海。3000人左右的规模，足以让寸土寸金的QD交通瘫痪。整个示威持续近3个小时，和平与激愤、欢腾与紧张、文明与骚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激烈地展开。

可怜QD市最繁华、最敏感地段出了一个最令愤青们恼火的JLF，于是游行便有了体力成本最小、影响效果最大的路线选择。5.4广场——市政府——JLF，几乎鱼贯而下，奔流汹涌，泥沙俱下，不可阻挡。千人左右的警察和数千学生霎时集聚在这个平时车水马龙的CBD要区，让我生平第一次亲临现场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中国青年式的爱国，什么叫做民粹主导下的非理性。我敢说，没有什么场面比这个场面更真实、更冲击人的眼球了，这是“最过瘾”的一次爱国主义教育，但教育的是卖国贼，还是那些真正理性的爱国主义者，却不容易分辨。

我倾向于认同后者。为什么？当“爱国无罪”、“警察爱国”、“抵制JLF”、“JLF关门”这些狂野的口号被成千上万的大学生喊出来，若放在90年前，则多了一丝恢弘和悲壮，若放在今日，却因着这些本该积极的气氛而陡生出可怕的“民粹”。民粹最喜欢无知，最喜欢简单的“非此即彼”：你要么爱国，要么就是卖国贼。看似气宇轩昂，言之凿凿，实则大脸丢尽，奔向迷途。

面对在JLF正门摆设照相机，对着进入JLF购物的消费者拍照，并扬言照片内的人都是卖国贼，面对“你不会去JLF买东西吧？”的言语指责，面对“要么爱国要么卖国”的思维逻辑，我不得不说，我们中国青年太好忽悠了。

文革结束30多年了，但文革遗留下来的传统却没有结束。在一次又一次涉及“外交辱华”嫌疑的事件中，“非此即彼”的思维判断依然被顽强地遗传下来。这一思维的特点是：用“爱国”这一不容置疑的合法性，来压制理性声音，已经成为人们的思维习惯——我不管你说得合不合理，我首先判断你是否支持爱国，如果支持，我们欢迎，如果不支持，就是卖国贼，就是混蛋，就应该在你身上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面对这样的逻辑，我要问两个问题：1、大学生，你为什么爱国？2、JLF是否真的赞助了某政治集团？

我问第一个问题，是因为我想搞明白我们爱国的根基在哪里。

值得注意的是，历年来，“爱国”这个词汇总是在一个语境中变得无比崇高，这个语境就是有外国侵略、辱华事件发生时。爱国总是相对的，总是要有人家老外的刺激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如果不信，私下里问问那些参与示威的人，如果没有老外刺激，你爱国会这么有激情？有动力？我相信肯定有一部分人对激烈转型、出现各种社会民生问题的中国有自己满腹的牢骚，似乎这个国家没有给我足够热爱的理由。而一旦外国人对中国做了什么什么，就马上拿出一派威严正义的心态，誓将国家尊严保卫到底。窝里斗没关系，千万别让外国人看了笑话。“内外”区分、爱国卖国，不知不觉，我们就进入到“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它的最大危险在于：一旦外部刺激停止，我们的爱国便没有了燃料，没有了契机，没有了根据。

不可否认，面对着庄严国旗的冉冉升起，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朴素的爱国情愫。身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魂，爱国是我们灵魂得以宁静、生命得以安身的所在。但这样的情愫却往往经不起尘世的考验，一旦拉回到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工作中的上级下级，总会有数不清道不明的烦恼。这些烦恼让我们迷茫，甚至影响我们爱国的时间和精力。

至此，我要发问：大学生，你为什么爱国？你找到自己发自内心、而非由外刺激的理由了吗？剔除具体事件，剔除外国影响，尝试着告诉自己答案。

我问第二个问题，是因为我要知道，JLF真的做出辱华的事实了吗？

当我得知国外媒体歪曲报道和奥运圣火在西方的遭遇后，首先我很惊讶，其次我很愤怒，但我并不会因此而认为政治与经济必然地混在一起。摆在我面前的首要问题是：我要弄清真相。

弄清JLF是否辱华这个问题，需要至少清晰两点：1、JLF的最大股东路易威登-莫特轩尼诗集团(LVMH)是否真正资助过某政治集团？据我有限的阅读范围，还没有清晰的证据可以表明确实存在这一事实；2、即便路易威登-莫特轩尼诗确实资助过某政治集团，也不能就此得出抵制该集团控股下的JLF。中国的外汇有相当部分购买了美国的国债，是美国的第二大债主，但我们不能说因为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就把矛头对准美国的债主——中国，道理显然讲不通。JLF既不是路易威登的子公司，也不是路易威登的亲生儿子，这些只是金融资本市场上发生的正常的企业购并行为。“控股即所有”的思维，显然缺少基本的金融知识训练。

当我们学生朴素的爱国建立在“可能涉嫌资助”和“JLF被可能涉嫌资助的路易威登-莫特轩尼诗控股”的基础之上；当我们把控股当成所有；当我们再次把全球化背景下涉及到每个人的经济问题转化为政治问题处理；当我们毫不犹豫地把一个可能的推测推向必然的事实，我们的爱国，哪怕再如何正当，是否也有一丝的非理性？

西方政界有一条格言：如果你不会娱乐大众媒体，你就迟早会被大众媒体所娱乐。我们不是什么娱乐明星、网络名人、超级政客，自然不会娱乐媒体，那么就要小心被媒体所娱乐。所以，在明白“要爱国”和“缘何爱国”并采取具体行动之前，必须明白两件事：1、世界上没有绝对客观的报道，事实是怎样的，必须综合不同立场、不同来源的信息，广开言路，综合分析之后，得出自己判断出的结论，这样的爱国才扎实、才有针对、才有根基；2、尊重异己，和而不同。不要在“爱国”的无上正义光环下给进行正常购物的消费者扣帽子，在我们有“爱国”的资格之前，我们首先是中国的公民。公民有自己正常消费、正常活动的权利，不要干扰、不要干涉、更不要侮辱他们的正常生活。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要求。

明白以上两点，示威才真正体现中国人的智慧与素质，展现我们大国的文明风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