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说谎
近期的谎言似乎爱恋着我,萦绕在脑际、眼前、手边、感官,无法剔除它们的客观存在,并从外界的影响上,对我的内心施加压力。但我决心永不说谎,宁愿哑巴,宁愿因为哑巴而退化、进而丧失许多本能,也不能违心。
永远追随,永远坚守,永远尊重,永远把持,即便“永远”短得不能再短,即便社会夹缝的挤压把真话空间推到窒息,只要底线在,就证明我们依然活着,依然有生命的意义,就能在黑暗的虚无中抓到哪怕一点点实在。
这是一个崇尚谎言的社会,虽然这个社会标榜着诚信与真实的价值——实际上,诚信与真实都成为谎言的具体内容,并因为这份内容的道德感染而使谎言更加狰狞可怖。
因为谎言,一些人鸡犬升天,得“道”多助,获得了纯粹理想社会所不应有的资源和本该得却没有得到的报应;
因为谎言,一些人甘愿背叛“真价值”的思想王国,来到一个为了物质与功名的非真世界——只寻求着短暂的快感与满足,却不能让人离世时安心地瞑目;
因为谎言,我们选择跳跃的断点,将自己的历史断裂成单个的碎片,并主动地拼合起最为腐朽没落的部分,组成一幅表面上富丽堂皇、背后却流着痛感的图画——没有人能够触摸,因为每一个绘作的人都明白:图画的美丽,虚幻得那么不堪一击;没有人喜欢触摸,因为每一个绘作的人都明白:如果自己触摸别人的图画,自己也会面临随时被侵犯的危险,这种危险不在于图画被破坏,而在于破坏背后带着冰霜的伤疤。
每个人都明白谎言的魅力:高位的荣耀、光鲜的财富、艳羡的目光。面具与肉脸的完美结合,使得肉脸的流泪,变作面具的微笑,然而每个人都能看到面具,但却鲜有人明白他们看到的其实不是肉脸,而是面具,也因此更不能体味到谎言的“毁能”。每一个真正被谎言俘虏的人,内心都在承受着这种毁能的冲击,从而越陷越深,越走越远,越喊越虚。真实的世界怎样,他们因为被谎言截获,有了更为贴切的体会,却同时因为被谎言所奴役,成为了表达真实的哑巴。后人哀之而不鉴之,这就是继续悲哀的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悲观。只有那些心智上胜越谎言的极少数灵魂,能够通过痛苦的挣扎而选择一条离别浅层现实的路,走入充满变数与危机的窄门,走上没有人迹的荆棘小道,承受着谎言本身和谎言连带的诱惑与威胁,探寻浅层现实的深水区:谎言背后的构造机理,尽管水流湍急,尽管头脑混乱,氧气极缺,甚至模糊得无法感知,但这些灵魂的肉身依然情愿地承受,情愿地担当,并在能够承受与担当的短暂时空内,用自己的双手亲自为谎言掘墓——他们深知,要建立一个真实言说的社会,没有从谎言根基上的彻底瓦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对于这些人,鲁迅先生不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称为“民族的脊梁”。
脊梁,撑起了屋顶,擎起了一片天。我没有如同民族般高度的作为与行走,但至少,在面对外界要你说谎话的当下,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甚至略带自豪地说“不”。
网络言论被盯,闭嘴的潜台词不断地刺激着我,上级催促着让大家说谎,其后的实惠那样近距离地充斥着你的眼球。这些压力,把我推到了一种“两难”的选择:说谎很简单,而且实惠显而易见:安全、甚至安逸的生活,优异而毫不吹灰之力的成绩,这些的确诱人,甚至能够催化出不少口水,如果不追随,不仅得不到诱人的果子,甚至可能成为另类;另外一种选择,便是决绝地追随自己的心,然而,现实的利益纠葛,往往在割断种种链条与关系的刀子面前,让你难以下手。
我不想用撕扯来形容灵魂受到的煎熬,似乎保持平静地选择前者是一剂治疗的良药,但却忽略了这剂良药背后的“副作用”:暂时的沉默往往以无视“本善”为代价,甚至为牺牲。一个人欠缺本善,自己的人力就会有缺憾。这是一种终身难以抹掉的缺口,无以弥补,唯有遗忘与忏悔,才能稍稍抚慰自己的心灵——但缺口是存在了,如同大坝被洪水冲出的缺口一般,心灵缺口虽然无形,但却实在。
因此,为了实在地体验人生的所有感觉,并从这些感觉中寻找意义,选择永不说谎,或许是最佳的通达道路。
永不说谎,是一个标签式的宣言,似乎使人容易联想到“永不叛党”之类的豪言壮语,却没有实质性的行动激励——这是宣言最为害怕的软肋。
其实不是的,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情绪存在,但情绪让位于理性地表达,是我所能够感知,并能够控制的。不仅如此,在我看来,永不说谎是一种状态,一种常态下沉睡、关键时刻觉醒的状态。辨析出关键时刻的到来,并用最为抽象的体制内话语,将谎言虚幻化,让它远离大地和大地上的人们——在永不说谎显得有些极端,并因此做出让步之后,我想我可以做到这一点。
刘思坤
作于2007-1-14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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