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上页)风还在刮。

我与斯斯相依的这两棵树被风吹得“嗖嗖”作响，远方浮起了沙尘，西山的轮廓也模糊不清了，那片血色残阳像打破了的蛋黄儿，流向山的那边。半晌，斯斯终于开口了，她声音非常小但又故作坚强地说：

“我父亲已经预订了飞往巴黎的机票”。

沉默……

是她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拉首歌曲给你听吧”，然后走向放琴盒的那排坐椅。我分明感觉到，她开琴盒的那只手在发抖。

她拉的是台湾歌手李茂山的一首老歌，此时此刻听起来很凄惨，以至让我泪流满面。听罢斯斯的琴声，我鼓起勇气，给她默诵了在我心中已经默诵了多遍的小诗。之后，斯斯含着眼泪，默默地走了……

大事终于发生了——斯斯的父亲在中国公司工作的时间，去年就已期满，但为了斯斯的学业，父母决定延长一年，等斯斯毕业后一同回巴黎，可就在这一年里，斯斯与我发生了爱情。出于种种考虑，我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白，准确地说是我没有勇气向她说出那“三个字”，我们的爱情是一张没有捅破的纸，还没有结果。现在斯斯毕业了，我心里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临。面对这样的局面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时间来得这么快，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而果真如此。

风越来越大。

    我独自回到小屋，心里渴望着能有一次迷路，不知道是为了期待的圆满，还是为了旖旎的寻回，离别的情愫搅得我心力焦瘁，不想吃不想喝更无心看电视，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身心很快进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也是在一个黄昏，天气有些阴，雾气迷朦的。一条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何方。不知怎么的，我突然烦躁不安起来，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就在这时，对面不紧不慢地走过一个女孩，她上身穿着一件款式新颖的中式大小姐茄克衫，浅绿色，做工很讲究，大大的翻领呈“心”型，两边的衣兜和衣兜拉链上的拉手也都是“心”型，瀑布般披肩长发直泻而下，看一眼令人温馨倍至。

   “你们也来散步呀？”她突然说话了。

   “哦，散步。”我慌忙应付一下，女孩与我擦肩而过。

   “你认识她？”我问斯斯。

   “不认识呀。怎么，你们也不认识？” 斯斯把脸转向我：“……哎，老哥，你说，她那件中式大小姐茄克衫好看吗？”

   “不好看。”

   “为什么？”

   “衣服过艳，艳而生俗。”

   “你不是喜欢艳装吗，你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斯斯开始专横地撒娇了，我一向最怕她撒娇，她总能恰倒好处地使用这一有效“武器”。真没辙，我只有说实话：“喜欢。”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喜欢？要是法国男人可不会这样虚伪。”说着，她挽着我胳膊的双手放了下来，我们并肩而行。

   “怕你生气，我不能因为另一位女孩的一件服装而伤害了我们的感情。”我很得意我这句话的妙意。

   “如果你认为咱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到如此地步，那么，你实际上已经在伤害它。友谊应该是真诚、自然的，这种小心翼翼地维持，怎么能让人有安全感呢？”她噘起了小嘴，模样幼稚，见解老成。得，我又撞在枪口上了。

   “……”我无言以对。

      天，越来越阴了，我真希望下雨，哪怕真真假假地下几滴也成，我好借口把斯斯揽在怀里，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就是不见有半个雨点下来，一向还不算木讷的我，这时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亲近斯斯。前边不远，有一排观光椅，我们走了过去，坐下后谁也没说话。我深深地为曾引起的不愉快而懊悔，也隐隐地为自己那被挤迫的自尊而感到难过，因为我们都很看重对彼此的感觉。于是，我说：“以后不这样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顺势将手搭在斯斯的肩上，希望她像往常一样，歪头在我肩上靠一会。但是，这次她却没有，我有些困惑，我这人最受不了这样的僵持，因为我是“老哥”，比她大七八岁，何况她又是个异域姑娘，我对我的心承诺过：一定要好好疼她、宠她，不想让她有一丝的委屈。“可以在你们身边坐一会吗？”蓦地，我听到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她！天啊，这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不祥精灵呀，我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个穿大小姐茄克衫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并且这么近地坐在我的身边，长长的椅子，为什么非要挨我这么近？她一甩头，披肩长发就挂在我的耳朵上，我没有看见，但分明听见了她狡黠的笑声，在斯斯这里我没有听见，但分明看见了她眼睛里闪动的泪花。斯斯从我那依然搭在她肩上的手里争脱出来说：“我先回去了，也许她要与你说点什么。”我想起身拉住斯斯，不料，衣角却被这个女孩压住，待我猛劲抽出衣服，斯斯已经走几步、跑几步地消失在我们来时的那条小路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严重、太残酷了！我的耳朵“嗡”地一下：“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狠狠地回过头来，朝那个不祥的精灵歇斯底里地叫喊。然而，我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椅子，那上面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坐过，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凉的，没有留下丝毫体温。

天，暗了下来。山雨欲来的样子，已经能听到周围有零零星星的雨点声。我木然地站在这混沌的天地之间，心中充满了沮丧。时间，停止了；空间，在急剧消失，黑云压城，我想跑，脚却像绑上了铅块，想喊，胸口压得无法出声……                               (转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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