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的溪流终入海

文\安妮玫瑰

    他叫邓家船，是一个瘦高的男生，23岁，学生气满满，职场气毫无。上台来先给三位评委各发一份歌词，又站回《你最有才》济南赛区海选的舞台中央，安静地等音乐响起，握着话筒唱起自己写的歌。

    那份歌词用规整的硬笔书法抄写在洒金的淡黄色中式信笺上，名字是《嘉州海棠》。歌词这样写道：

   嘉州海棠/梦又一曲殇/是谁偏偏恋的一支儿菜花香/嘉州海棠/煮酒秋意凉/叹得一句只是巴蜀儿你漂亮/菜花儿香/菜花儿香/三江飘然佛下问前方/倚窗听雨独自人彷徨/斑竹月湾奉茶盼海棠/小儿西湖坝上娑罗装/嘉州城外峨眉旁/梦又一曲殇/是谁偏偏恋的菜花儿香/船儿惠远心已慌/煮酒秋意凉/叹得一句只是巴蜀儿你漂亮/巴蜀儿你漂亮/菜花儿香/三江飘然佛下问前方/问前方

    伴着婉转低回的曲调，我逐字逐句读着，尽力体味创作者想要表述的意境、情绪和思想。

    同坐评委席的黄安和晓东参加《你最有才》选秀有几届了，大概见得此类原创歌手比较多，所以对这份歌词并不太感兴趣，各自按了叉号，低语着要淘汰他。听完第一段的副歌部分后，我大概知道了曲调的风格，也按了叉号，让小邓停下演唱。

    晓东和黄安的点评大致一样，黄安觉得他的歌词写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堆砌，问他嘉州和海棠有关系吗？他安静地回答，说他写的是四川乐山。

   黄安问他写海棠怎么又写到了菜花儿香，还要写到佛，写到什么三江。他双手握着话筒，说佛是指乐山大佛，三江也在乐山。

   在他与黄安的简短对答中，我听出不善言辞的小邓心中有些蕴藏了很久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寻找机会流淌出来。我便在心里下了决定，努力为他争取机会。

   待晓东和黄安点评完，都投了不通过的票后，我拿着歌词告诉大家，这份歌词是宋词和元曲的结合，有中国古典文学的韵味，从歌词创作角度来说，还是可以的。每一个新人刚冒出来的时候，总会不被认可，才华的显现需要慢慢用时间证明。

    黄安和我辩论，说歌词写得不知所云，我说好的歌词和文学作品一样都像茶叶，用不同的水会冲泡出不同的味道，比如，用郭晓冬的河南黄河水和你的台湾海峡水，以及我的济南泉水，泡出来的绝对是三杯茶。

   一番争论后，黄安转头向小邓提问。场风急转，寡讷年轻的无名小辈邓家船和巧舌资深的名人黄安，言语往来中，变成了动静张弛的文武交锋，我笑着旁观和点头，更觉得小邓该晋级。于是，在现场观众的支持下，黄安思考后反转，投出了通过票，我和观众一起高声欢呼小邓海选通过，晋级复赛。

   初赛结束后，不知为何，那张泛黄的洒金信笺像一张挥不去的影像，一直在我的眼前淡入又淡出。直到坐上返京的火车，读到杨万里的一首诗，它突然被放大，变成了巨大的背景，映衬着这样的诗句：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

   每一个有才华有思想的年轻人都是深山里的一条小溪，想要绕过重重大山和高坡的阻挡，奔流出来入河入江入海，是件千难万险的事情。更多的小溪，或者被群山吞没，失去了才华和精气神，或者被阻隔成为湖泊，静默仰望一方天。只有真正才华横溢的勇者，才是源头水涌不断的小溪，遇山盘绕，遇沟填平，遇高坡迂回，不断的融合天地之他水，以水的坚韧和上善，不争不嗔不惧，以低姿态前行，最终入海，成为汪洋。

   返京后上网搜到一些城市资料，得知乐山古称嘉州，有海棠香国的雅号。我还搜到邓家船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乐山分院的美术系，读大学期间开始用业余时间学习声乐。对着院子里的海棠树欣然写下这篇随笔，提醒自己要利万物而不争，以谦虚好学的姿态保持水源的旺盛，也祝愿小邓是那条能奔流出深山的小溪。

                                                                                         2011年5月29日北京玫瑰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