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左】系头条号签约作者

上一回： 浪荡公子，仗亲情放纵逍遥

连生离开武宅，顶着寒风走到定魁常去的一处烟馆，推门进去。屋子里烟气腾腾，一条大炕上躺满了人，烟气、汗气和鞋袜的臭气混和在一起，熏得人直要呕出来。

连生摸着炕沿一路找过去，地上到处是咳吐的浓痰，踩上去又粘又滑。定魁果然在这里，曲身睡在大炕的最里端，刚放下烟枪，眯着眼睛在打盹儿。连生把他摇醒，拿棉袍替他盖到脚上，把银元塞到他手里，嘱咐他仔细收好。

定魁把钱慢慢数一遍，全部揣进怀里，这才坐起来喝水。连生说：“刚才我看到龚少爷了，是到府上找你的，还捎话让你有空去找他。眼看就要过年了，佳菊和佳桃都盼着你回去，一家人真应该在一起团聚团聚。”

定魁不言语，只管一口一口朝地上吐痰。连生说：“其实，你现在回去，掌柜的绝不会难为你，一来他也想过年的时候全家人在一起团圆，二来最近膏局里的生意兴隆，我看他心境不错，你这个时候回去最合适。”

定魁垂头说：“连生，你这次带来的钱太少，所以过年之前你还得再来一次。你不必再找佳菊、佳桃她们去要钱，她们自己又不会赚钱，手里的钱全是省吃俭用积攒下的，能有几个银元？下一次你只管从柜上直接拿钱给我。你自己数一数，这条大炕上有多少抽烟的？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烟馆，每家用的都是鸿运膏局的烟土。如今膏局的生意这么兴隆，武振庭赚了多少钱？就不舍得给我花一点？难道我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连生吓了一跳，害怕他嚷叫，却是奈何不了他，便胡乱答应说：“好，好，哪天我再来，你保重，你保重。”赶快起身离开烟馆。

定魁吓走了连生，扯过棉袍披到身上。今天的烟膏太差，抽在嘴里没滋没味,这个烟馆不好，人气倒不坏，一条大炕上已经躺满了烟客，外面还有人往里走，袖手站在炕前，等着哪支烟枪空闲出来。

定魁没兴致再吸，穿鞋下炕，一路走回彭志家里。周税官、周太太几个人守着一盆炭火正在等他打牌，定魁刚回城的那天夜晚，和他们夫妇挤在彭志的这间堂屋里过夜，第二天周太太就不见了踪影，周税官在这里又闷了一天，第三天出去，也是一去不返。

几天不见，周太太模样大变，梳了一个东洋式的发髻，脸上擦了很厚的一层脂粉，嘴唇涂得血红，精心修饰过的一张小脸上，白白红红的好不艳丽，人的神色态度也和前些天大不一样。相形之下，对面的周税官便显得萎顿枯干，神色麻木，言谈举动都比过去迟钝了不少。

定魁的怀里揣着一堆银元，正愁无处消遣，于是几个人在桌边坐下。周太太的模样变了，手气也变了，牌桌之上一直不能和牌，看着十拿九稳的一副牌，死活就是不和，几圈坐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彭母和定魁和牌。对面的周税官也一直是一副瘟神模样，闷声陪着她一起输钱，气得周太太大声骂他“丧门样子”，像一个几天没抽烟的烟鬼一样。

定魁今天的手气好得出奇，接连坐庄，像遇到亘古未有的奇迹。身边的周太太“烟鬼长”、“烟鬼短”地骂，把他的烟瘾又骂了出来，不停地打喝欠，嘴里抱怨道：“周太太，你身边就坐着我这个大烟鬼。今天烟馆的烟膏不好，一定是搀了假的，刚从烟馆出来，被你这一通大骂，又骂出我的烟瘾来了。”

摘自长篇小说《青岛旧事》，于左 著，人民东方出版传媒2016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