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杨站在中天大厦25楼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海亚港湾灯光璀燦的夜景。不管这座城市怎么变，港湾景色总是那么美。他已记不清这五年有多少夜晚是在办公室与美景相伴。

今年的项目计划还没完成，卯足劲再冲三个月，才能痛痛快快地过新年。舒杨捏捏鼻梁，坐回办公桌前。

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照。妻子和女儿的笑容，灿烂如阳光。上次和她们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舒杨想不起，太久了。倒是记得林菱今天送来的可口午餐。

林菱是去年招来的大学毕业生，聪明能干。早上只要她清脆的问候声在公司响起，舒杨心里真觉得快乐的一天开始了。公司规模小，没请秘书，杂事大家分担。林菱除了参与项目，还仔细地帮舒杨处理出差、会议组织、文件归档这些日常事务，就连每天订购午餐，也会精心替他选择搭配。每逢舒杨加班，林菱就在他的桌上放些自己做的小点心。

舒杨打开点心盒，里面放着玫瑰鲜花饼和几朵小小的干花。花香四溢，只是略微浓郁。

点心盒旁放着一副VR眼镜。最近舒杨正给一家虚拟现实产品公司做市场风险评估。

考虑到这家公司产品非游戏体验类，而是致力于让用户在虚拟世界里体验不同的人生场景，舒杨选了样品进行试用以体会用户感受。这种VR眼镜会根据进入视野的物体虚构环境，使用户进入不同的空间。

舒杨戴上VR眼镜，启动应用程序，看着桌上的几朵玫瑰花。眼前的干花竟然多起来，一朵朵变大，变得生气盎然，慢慢分开两边，露出一扇虚掩的门。

他走近门口，只见门上挂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奇妙之旅即将开始。在此之前，请你认真思考是否真的要打开这扇门？”。“里面是什么呢？”舒杨好奇地推开门。呀！满眼的白玫瑰，晶莹剔透。每一朵都从花蕊中间透出亮但不炫目的光，象一颗星。园里星星点点，象跌落在地上的天幕。

“你好！”一个声音从花丛中响起，舒杨看到一个蒙着面纱，身材纤细的女子。她黑色的眼眸象深海。眨眼时闪出的光泽清亮却透着冰冷，那光泽似乎直射舒杨的心。

“你想好了吗？”姑娘问，“我……我想什么？”舒杨不解地问。

“我种的玫瑰需要特别的养分来滋养。这种养分是世间人们的过去。只有不断有人把他的记忆交给我，我才能让它们日日光彩，长久不谢。当然，愿意把‘过去’交给我的人，我会回报他崭新的未来。他能获得想要的爱情、事业、名誉……”。

舒杨愣住了，全新的未来？这意味着没有纠结、没有挣扎就可以拥有他想要的所有。姑娘眼里掠过一丝狡黠，轻声说：“‘过去’已经在另外的空间。把它交给我，你只是感觉忘了一些事，忘了一些人。”

是呀！“过去”是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只是记忆，未来才是我想要的。“那我怎样把‘过去’交给你呢？”舒杨横下心做了决定。

“在花园的另一侧有条小路。路边上是一面面镜子。当你从镜子面前走过，你会看到自己的过去，并把它留在镜子里。路的尽头，就是你向往的人生。”

舒杨快速地从白玫瑰中间穿过，来到小路的起点。他边走边看。镜子里有自己儿时的模样、上学的第一天、儿时的玩伴、读过的书......

大约在第十六面镜子前，舒杨看到自己的旧书包。书包里藏着他人生送出的第一朵玫瑰。那是一朵热烈绽放的红玫瑰，接受玫瑰的女孩子，如今已是他的妻。他想起妻子在阳光下裙角飞扬的样子，帶着娇羞、帶着甜密。

只是这些已成记忆。舒杨继续走着，他看见和妻子的爱情从热情变得平淡、自己从单纯变得城府、在职场上的拼杀、成功、失败、伤心……，忙不完的工作、沒完沒了的琐事。太累了，舒杨觉得自己就这样老去。想着走完这条路，就没了这些烦恼，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当舒杨走到第三十五面镜前，他遇到一个男人，看样子有六十岁。这个男人说，他是第二次用“过去”做交易。

“为什么还要再来？”舒杨问。男人说：“我三十多岁时做了这个交易，拥有新的爱情、家庭、事业，真是觉得无比幸福。可是多年以后，相同的烦恼和困扰换个样子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要再次追逐新生活来逃离那些曾有的挣扎。”

舒杨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如果开始新生活还会重复以前的问题，那自己现在的选择是逃避，还是贪婪？“过去”里有我的经历，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我曾经珍爱的所有。

那些逝去的经历，不仅是沉淀的回忆，也伴着我走向未来。我不可以没有它。

舒杨转身跑回去，找美丽的姑娘终止交易。姑娘断然拒绝。因为她需要这些“过去”的沉淀来滋养园中的白玫瑰，而只有白玫瑰的芬芳才能让姑娘面纱下的容颜焕发光彩，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恼怒的姑娘拔起一朵帶刺的玫瑰花向舒杨打来。舒杨赶紧抬手避开，玫瑰花敲在他的手臂上便碎成片片。花碎时像玻璃一样发出“啪”的响声，这声音在静静的办公室特别响亮。

原来舒杨的手碰到咖啡杯，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他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全家福照片.

“叮咚叮咚……”舒杨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女儿的笑脸。“爸爸，妈妈问你今晚回家吗？”“爸爸现在就回。对了，请妈妈帮忙准备些吃的，爸爸饿了。”

舒杨放下电话，把那盒玫瑰花饼放在茶水间，出门走在夜色中......

林菱的工作台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我带妻子准备的午餐，她的手艺很好——舒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