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梦里的记忆(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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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伯父家时,已经是六点多了,斜阳夕照,余晖给西方的天空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空气中大海的味道更浓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对伯父说这里的空气咸咸的,不像老家那样清冽。
伯父很奇怪地说:“我怎么就闻不到?”
伯母笑着说:“你在这里三十多年了,习惯了这里的空气。再说你上年纪了,鼻子不灵了!”
伯父嘿嘿一笑,用试探的口吻问伯母:“要不等我退休了,我们干脆回岷县养老吧?家里空气多好,亲人又多!”我从伯父口气中听得出,这话肯定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伯母还没说话,堂妹就抢先叫了起来:“要回你们回,我才不去呢!老家的环境又脏又乱,还地势高日照强,我要去的话,估计不到三个月,我的脸也会变成‘红二团’。”
她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引得屋里一片笑声。我咧着嘴笑的同时,又感到很难为情,因为我的两个脸蛋就有点“红二团”,就像涂了两团胭脂。这是因为老家地理条件造成的,那里海拔高,紫外线强,所以,很多人的皮肤都有点黑,而且脸蛋都红彤彤的,尤其住在山区的人更是如此。所以,人们戏称为‘红二团’。
堂姐很善解人意,怕我脸上下不来,就给我加了一筷子菜,说:“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去夜市玩。”
我答应一声,赶紧埋头吃饭。吃饱之后,堂姐带着我去老湾道菜市场附近的夜市逛了一圈,还吃了美味的海鲜烧烤,回到家里已是半夜。第二天早起,我先出去买了几份早点,回来跟伯父说自己想出去转转。伯父知道我是闲不住的,就叮嘱了几句任由我出门。
我离开家属楼,踏着那满是坑洼不平的道路向北走,一路上,我看到路面上有着很厚的一层细煤炭渣,踩在脚下沙沙作响。脚下的马路是直通开发区的,道路两边除了一些老旧的厂房,再就是一些露天的煤场。朝西不远的地方,就是天津碱厂那高耸林立的熔炉和烟囱,上面翻滚着雪白的浓烟。
我静静地向前走了许久,随着微微凉意的秋风吹来,芦苇发出轻柔的“沙沙沙”声,那微咸的空气中又多了些许草根的腥味。终于离开了居民区和厂区,眼前豁然开阔了起来。只见一大片长满芦苇的平整荒地横在面前,而远处是连绵的高架桥和颇具气势的建筑群。我想那可能是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在那里集中了很多跨国公司和大型企业,正助推着天津强势腾飞。估计不久的将来,开发的力量将会蔓延到我站立的位置,那时候,将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
我踏上一条新铺的柏油路,由东向西漫步而行,心情虽有些淡淡的寂寞感,但更多的是希望和振奋。
“我必须要更加努力,争取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光明大道来!”我暗自鼓劲,暂时将思乡的情绪放下,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全新未来。
我一口气走了近八九公里,回到伯父家时已近中午,伯父、堂姐和堂妹早就去上班了。伯母便领着我去老乡家串门。首先,我们来到魏伯伯家。魏阿姨热情地拉着我坐在沙发上,问长问短,更多的问题还是关于岷县的情况,看得出每一个在外的同乡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思乡之情。我没看到魏伯家的魏彪,一问才知道魏彪在市里的项目部工地上班,两三周才会回家一趟。
我没了同龄人,也就觉得无趣。在魏伯伯家吃了中午饭后,我们往回走,路上伯母指着碱山上破旧的砖房说:“你看这碱山是碱厂炼碱的废渣堆起来的,这些房子都是公司的一些零时工的住所,他们都在这里打工好些年了,有不少人是我们的老乡,日子都过得很辛苦。在大城市生活,确实不容易啊!”
我看着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子,跟左近高高的楼房形成鲜明对比,心里顿觉滋生出一些失落之感。虽然我跟这些住在破房子里的人没多少关系,但对于现实中明显存在的生活落差还是看得清楚。这种感觉在老家时几乎没注意过,尽管老家的人也有贫富之分。
伯母接着说:“我跟你伯父几十年,先到兰州,后到湖北,再到这天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前几年我身体好的时候,给邻居家帮忙带小孩,每月有点收入补贴家用,现在身体不行了,就在家照顾自己家人。说实话,一大家子就靠你大伯一个人的工资,生活的压力还是不小。以后你好好学习,等参加工作了,也就好了起来。你也要学会面临各种困难,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在大城市不比在老家啊!”
我点了点头,说:“大妈,您放心吧,我能吃苦!”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可是在半夜时,隐隐听见客厅里有穿衣穿鞋的声音,我惊醒过来,看见窗外不断有车灯闪烁,听见有大卡车发动机不断开过时的轰隆声。我坐起身来,摸过闹钟一看,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我听见大伯出门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就又睡下来,但是却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熬到黎明时分,才听见开门声,跟着大伯正吃力地将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发出咔咔的声音。我想起身去看看,但又觉得没必要,就躺着没动。这时,听见伯母也起来了,轻声问:“累了吧?我给你接水洗洗,赶紧歇一会吧!”
大伯说声好,将那东西搬到阳台上去了,接着我听见大伯一面换衣服,一面低声对伯母说:“这次人太多,都跟疯抢一样,越来越不好捡了!”
“那明晚我也去,多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强!"伯母说。
“不用,你身体不好,就安心睡觉。我们也不指望这个发财,只是补贴点家用,能拣点算点,捡不到就算了!”
伯母轻轻叹了口气,将水接好,让大伯去洗漱。
我再也睡不着了,看着窗纱外微微透露出灰白的天光,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我想到这个时候,父亲也已经起床了,开始在作坊里忙碌了。在普天之下,没有一个父亲不为了家人而不辞辛劳地干活,作为子女,还有什么样的理由去抱怨命运,自私自利呢!!
我等大伯洗漱完毕,就穿衣出了卧室,见伯父一脸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就问:“大大,您半夜出去干什么去了?”
大伯笑了笑,说:“去捡煤渣,晚上将你吵醒了?”
我奇怪地问:“捡煤渣?干什么用?”大伯家烧水做饭都是烧煤气罐,我没发现烧煤。
大伯说:“卖钱啊!晚上有很多拉焦炭的大卡车去港口,路过碱山的那段坑坑洼洼的坡路,会有很多煤块掉下来。这周围很多人都去捡拾,积攒起来,会有人上门来收购。每月能换点钱来用啊!”
我突然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感觉,忙扭转头说:“那明天晚上我去捡吧,您不用去了。”
大伯还没张口,伯母连声说:“那怎么行?你不会捡,又危险又脏。”
“没事的,这活总比我爸干的那活轻松吧?在老家我也是每天半夜起来帮我爸干活,习惯了。”
大伯笑道:“我看也行,这段时间拉煤的卡车很多,如果两个人一起捡,那可就多了!”
我赶忙强调说:“我去捡就行,您就别去了!”
大伯摆摆手:“没啥,我身体很好,干这点活不影响啥。”
这时,堂姐也起床了,听了我们说话,就笑着说:“好么,可别让我二叔知道,来到我们家当苦力来了。”
堂姐这调侃式的幽默话语将大家都逗乐了。等大伯、堂姐、堂妹都出门上班后,我也再一次出门了。这次我特意往碱山东面的坡路走,果然发现在老旧斑驳的路面上,新落满了细碎的煤屑。显然很多超载的煤车在经过这段路时,随着颠簸震动,车厢最上层的煤块纷纷散落下来,路两旁无数“潜伏”着的捡煤人一拥而上,像饥荒时代的人争抢事物一样。
我暗自叹息一声,想到在老家时,每回亲人们提起在大城市生活的大伯,都汇流露出钦佩和向往的表情,好像在大都市生活是那么美好,人人都丰衣足食,过着体面富足的生活。而如今,我才发现老家的人其实还不知道实际情况,很显然在经济还不发达的时代,哪里都一样。人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谋生,只不过这种生存的压力在家乡不是那么明显而已。
好在我也是从小吃苦过来的,所以,在离开家乡后,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事物,也感受到城市生活的压力。所以,我准备拿出自己吃过苦的心态,来面对这个全新环境给予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