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被我的失态吓坏了，慌忙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哥，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一面擦眼泪，一面掩饰说：“没事，眼睛不舒服了！”

老道用他那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我，笑道：“娃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久呆的地方。”

我觉得老道几乎将我给看穿了，便向他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和表妹继续往山下走。在路上，表妹一再追问我：“哥，刚才你到底怎么了，为啥突然哭了呢？”

“甘爷爷是个真神啊！”我用很敬佩的口气赞道，“他好像知道我心里的很多事情，只不过没有明说，让我很受教育。”

表妹说：“那当然啦！甘爷爷可是这一代有名的道长呢。哥，我知道你从小就吃了很多苦，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哭过呀？”

我被她问得有点难为情，答道：“我经常哭呀，有委屈了也会哭。人嘛，总有难过的事。只不过你不经常见到而已！”

表妹听了，哈哈笑着说：“看来你这个男子汉，是个爱哭的大豆腐。我可不希望你经常哭鼻子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表妹呀，你是不知道人生的许多苦楚！”我也笑着怼她，还不忘提醒她：“回去别对姑妈说咱俩来山上的事情，要不然肯定要挨骂！”

“知道啦！”表妹笑着说：“我也怕挨骂，肯定不敢提。”

我俩一路说着话下了山，到了小河边，我又将她背过河去。到了对岸，我回头眺望看那座庙，依旧是那么安静神秘，还有种神圣的气氛。我想：“我被表妹带到这里，又淌过这条河，上了那座山，又被一个莫名其妙地老道上了一课，这可能是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吧？”但是，这很简单的一程旅行，却让我有种被触痛的感觉，确实值得我好好深思一番。

于是，我故意笑着问表妹：“小夏，你到底为什么要上那座山？”

表妹很奇怪我这么问，就说：“我说过呀，因为我从小就很好奇那山上的建筑，所以就想去看看而已！”

我说：“甘爷爷说人要活在自己心里，就会知道自己该怎样走路，该走怎样的路！这话很有哲理，很深奥却又很易懂，我感觉自己就像去取经一样，受益匪浅啊！”

表妹诧异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大师，你取的经呢？”

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在这里呢！”

表妹咯咯地笑着，凑过来要扒我的衣领要看。我慌忙护住衣领，躲开她说：“别闹了，咱们快回去吧？”

表妹看见我的裤脚都湿透了，说：“现在回去还早，等你裤腿干了我们再回家吧！”

我也觉得湿漉漉的很难受，便点头答应，倒身躺在长满酥油草的河岸上，看着高远的天空上那飘动的云彩，听着身边草丛里小虫的鸣唱，嗅着田地里泥土散发的芬芳，不由觉得昏昏欲睡。

表妹也躺在我身边，不时拿草叶捅我的耳朵眼，弄得我不得安宁。她见我确实心事重重，就不再捣乱了，也躺着不动，嘴里说：“哥，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吗？”

我说：“记得呀！那时候每次姑妈带你去岷县，我们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呢！你经常在睡觉前，都要站在炕头上给爷爷奶奶唱歌呢!”

表妹“嗤嗤”地笑了起：“是啊，还是小的时候好，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为什么要长大？”我也用带着疑惑的口吻说“也许人长大的目的是为了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人和物吧？”

“嗯，也会添很多的烦恼。哥，那你现在的烦恼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我最烦恼的是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表妹听了，叹了口气说：“为什么非要知道自己的未来？活在当下，将眼前的事情做好，一步一个脚印不更好吗？”

我被她的话惊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看着她说：“小夏，你这是对甘爷爷的话做解答呀，你真聪明啊！”

表妹被吓了一跳，斜觑着我说：“哥，我就是心口说说而已。我发现你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总是神神叨叨的，奇怪得很！”

我笑了笑：“我最近心情一直很乱，所以想得就多，确实有些神经紧张。说实话，我放弃上大学从内心来说没错，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还有就是对那些不切实际的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应该过于执著，还是要走好脚下的路，活出自己的精彩才行。哈哈，我想通了，心情也好了！”

表妹听得半懂不懂，却很善解人意地点头道：“你想通了就好，我希望我们都能无忧无虑，一切平顺！”

我很感激地点了点头，鼓励她：“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也考到兰州去上大学，那里会让你眼界大开的！”

表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的学习也很一般，恐怕高考不会很理想。所以，我也不抱太大希望，再说了，我是没啥追求的！”

表妹从小就深受她爸妈和亲人们的宠爱，无忧无虑，在学习上姑父姑母也不严格管她，所以，学习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我听了她的话，也觉得多说无用，何况我也没啥资格去对她说教什么？

于是，我岔开话题说：“明天我就回岷县了，等你高考结束后去岷县玩吧？”

“到时候我一定去！”表妹点头答应，却又郁郁地说：“你在这多玩几天吧，你一走我又觉得没意思了。”

我笑道：“我回去还要给家里帮着干活呢，不能多呆！”

表妹点了一下头，坐起身来用手捏了捏我的裤腿，说：“基本干了，我们回家吧！”说完，站起来顺着田埂往回走。我跟在她后面走了半截，就看见姑妈来找，老远看见我就喊：“快点，快点！”

我急忙跑着迎上去，问：“啥事？姑姑？”

姑妈说：“刚才你爸打电话到你姑父办公室，叫你赶紧回去，说有急事，不能耽搁！”

我一听，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跟着姑妈往回走。到了粮站门口，看见一辆开往岷县的客车停在路边，大姑父正跟司机站在车旁聊天。

大姑父见我回来了，对我说：“你爸打电话叫你赶紧回去，说有急事。正好梁师傅的车要去岷县，你赶紧上车，以后有时间了再来玩！”

这时，姑妈从两站门卫室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说：“这是给你奶奶的冬衣和一些吃的，你给带回去吧！”说着，又从衣兜里掏出两百元钱，硬塞到我的口袋里，“回去好好的，有啥事情就来找我和你大姑父！”

我含泪答应一声，也向大姑父和表妹说了声保重，然后上车找了个座坐下。司机梁师傅跟大姑父道了声别，就上车开动了汽车。不一会儿，汽车就驶出哈达铺镇，一路向着岷县飞驰。

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从大姑父的表情判断，应该不会是不好的事情，要不然大姑父肯定会跟我一块回去。这样一想，我的心情也就慢慢放松下来，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山野风光，静静地想今后该如何过好每一天，走好眼前的路，不让自己颓废下去。

回到岷县，天已经黑了。我拎着包走出汽车站，加快步子往家里走。一进家门，只见父亲面露喜色地对我说：“今天你大伯打电话来了，问你的情况。他听说你没去上大学，就说正好他们单位正好有个机会，就是职工子女可以参加内招考试，若考试合格，就可以上单位的职工中专学习建筑，毕业后定向分配到他们单位参加工作。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时间非常紧，你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我送你去坐火车，前往天津参加考试。”

我一听还有这样的机会，也不由得喜出望外，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但我在欢喜之余，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句：“那是自费的还是公费的？”

父亲冲着我断喝一声：“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只管去考你的试，别想其他的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了！”

我不敢再吭声，觉得自己就像已经掉谷底的人，突然看到天上伸下来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住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父亲放缓声音说：“家里的事情你不用再考虑，当务之急是到了天津后，你得抓时间赶紧复习一下课程。要知道，任何机会都是要凭本事来抓住。”

我点了下头，想到自从高考后，我就将所有的课本都收了起来，束之高阁。从兰州回来，我发现书本都被我妈卖给收废品的了。唯一幸存的是一木箱子被我锁起来的连环画。说真的，一说到考试我就有点恐慌，有点不自信。因为我是个文科生，数理化本来就不是很好，两次高考都是因为数学和英语拖了后腿。如今，又要面临考试，而且还是我最怕的理工科有关的建筑专业。

我怕父亲看出的怯意，忙借口给奶奶送从哈达铺带来的东西，跑小院去找奶奶。

奶奶正絮絮叨叨地跟四叔家的堂妹说话，堂妹才上小学五年级，长得很像我妹妹，所以，她自小受到我无比的关爱，而且，她也是继我之后被奶奶细心呵护长大的（因为我四叔和四婶都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别说照顾孩子了）。

堂妹看见我掀帘进屋，便从我手里抢过包裹，连声问：“啥好东西，是好吃的吗？”

“你别乱动！”我一面制止，一面对奶奶说：“奶奶，这是大姑妈给您的冬衣和吃的，她工作忙就没来看您，让您保重好身体！”说到这里，我一想到要去天津，突然鼻子一酸，又加了一句：“奶奶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奶奶从案子上端下来一盘水果，放在炕桌上说：“坐过来吃水果！”

我拿了个苹果给堂妹，堂妹不敢接，瞅着奶奶。

奶奶沉着脸说：“拿着呗，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不知道学习！”

堂妹笑嘻嘻地接过苹果，说：“奶奶，我回家做功课去了。”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奶奶笑着说：“这小丫头，将来那娘老子是管不住的！”说着给我递一个橘子过来。

我忙接住，然后说：“奶奶，我大伯说天津有个学习和工作的机会。我爸让我明天就送去天津了！”

奶奶一听，先是一愣，很快就高兴地摸着眼泪说：“那敢情好啊！孩子，你一定要去，要争一口气！”

在老家，亲人们都很尊敬远在天津的大伯，每回大伯回老家探亲，亲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前开始准备起来。我也很爱我的大伯，因为他对我特别好，曾一度想将我过继为他的儿子。如今，他能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传来，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切和爱护吧？我听了奶奶的话，突然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探险欲望，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遭，即便考不上，也就当成去天津玩玩，去看望大伯，也是值得我自豪的事情。

于是，我对奶奶说：“奶奶，您放心吧！！”

奶奶说：“娃呀，人各有命。这次去天津也可能这就你今后要走的路。你不用担心家里，也不用担心奶奶。你到了那里记着常来信.....”说到这里，奶奶又留下了眼泪。

我拉着奶奶的手，也难忍离别的辛酸。就在这时，我听见外面有拖泥带水的脚步声，跟着四叔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在啃。

他看见我和奶奶拉着手流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面啃苹果，一面用很奇怪地眼神看着我说：“怎么了？发生啥事情？”

我说：“我明天就要去天津了！”

四叔脸上马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说：“那你去不就跟你大大一起了，工作也在一起吗？”

我说：“不是，去还得要考试，考试通过后先要上两年半学，毕业后才能分配工作！”

四叔很郑重地看着我，说：“这次你应该没问题！你学习一直很好，只是差点运气而已。”

我是头一次见四叔如此老成，平时他的性格像个孩子，说话总不着调。我突然想起了那座庙和那个看上去像叫花子一样的老道甘爷爷，心想：莫非真有神明相助，给了我一次机会！啊，希望神明保佑，让我能顺利通过考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