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梦里的记忆(25)
标签:
教育情感时尚图片文化 |
分类: 留在梦里的记忆 |
“好!”我回应道。
秦梅瞅了瞅窗外,微笑着起身:“我该回去了,再晚学校就关门了。假期里学校的大门关得早!”
我也不便挽留她,就送她出了宿舍,一直送到兰山脚下的公交站。八月底的夜晚,街灯如织,宛如星河,而马路两边的洋槐和泡桐树枝叶正浓,让路灯的光在地面上形成杂乱的影斑。秦梅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打量着夜景说:“这城市的夜跟咱们岷县很不一样,这里繁华却寂寥,家乡冷清却温馨!”
我被她这有点矛盾的话逗乐了:“这可能是所谓的‘月是故乡明’的心理吧?以后我在这里念书,咱们可以多聚聚,彼此有个照应,也就不觉得寂寥了。”
“好啊!只要你不觉得烦,我肯定会厂区找你。”秦梅笑着说。
正好一辆公交车进站,她便向我挥了挥手,登车而去。
我目送那辆公交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慢慢回到民院的宿舍。高旭仍然在别的宿舍和同学打牌玩,还没回来。我没有去找他,独自站在宿舍的窗户前,看着朦胧的夜色和远处那宛如星河的城市灯火,听见隐隐传来如同波涛呼啸的车辆行驶声,不知为何,心里依旧一片孤寂。
无聊之下,我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有种心境需要用耐心相守/当世俗的风向你吹刮/幻美/只要你恪守住相约的诺言/静候/属于你们的天堂/任凭/千万种虚无的幻想/招唤你、招唤你/请勿动摇
让清贫的日子/如春天的原野/蕴含所有幸福的期冀/竟管尚有寒潮侵袭你的信念/竟管还有冰雪封锁你的心园/只要相信未来/相信春天/相信埋在心底的诚诺/一切纯美无限的天地/将任你高歌漫游”
我刚刚写完,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只见高旭探头探脑地进来,见就我一个人在纸上乱写,笑着问:“咋就你一个人?你那女朋友呢?”
我折起纸,笑道:“被瞎说,秦梅跟我只是好友而已。她已经回去了。”
高旭咧嘴冷笑:“别自圆其说了,过年她去家找你,那神情绝不是普通朋友。现在她又大老远跑来见你,这世上有这样的女性好友吗?”
我一时语塞,也不想多解释,说:“我困了,想早点睡。你还去玩牌吗?”
“那你先睡吧,我再去玩一会。”高旭见我不愿多说话,便又去隔壁玩牌了。
我在床铺上躺下,觉得头脑一片混乱,不一会就昏昏睡着了。
当我正做着离奇美梦之时,突然被一阵雷声惊醒。睁开眼一看,发现天还没亮呢。我掀起窗帘,伸着脖子向外看,见外面并没有下雨。当那“雷声”再次响起时,我才发现是董浩的呼噜声。而高旭却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平静得像缓缓流淌的小河水。
我顿时睡意全无,就侧身躺着,瞪着一双眼睛在黑暗里扫描那些只有在夜里才有的东西。直到窗外露出一点曙光,我赶忙爬起来,穿好衣服,拿了高旭的洗脸盆,悄悄开门,去盥洗室洗漱完毕,然后又悄悄下了宿舍楼,到民族学院的操场上慢慢跑步。
民族学院的操场不是很大,但是非常平坦,红沙砾铺就的跑到踩上去非常舒服。我一面慢跑,一面嗅着清晨还算新鲜的空气,仿佛自己就是这所美丽校园的学生,正在自己的梦想之路上飞奔。
我跑了十几圈后,天光已经大亮。回到宿舍楼,我看见高旭等人还在呼呼大睡。我不好意思叫醒他们,就了高旭和董浩的饭盒去食堂打早饭。谁知假期里食堂只开两次,一次是中午,一次是下午;我只好在小卖部买了三份面包和火腿,回宿舍就着一杯开水吃了一份。
不知是我吃东西的声音太响,还是早餐的香味唤醒了高旭。只见他一骨碌坐起身来,匆匆洗漱之后,一面吃早点,一面对我说:“一会儿我俩再去市里一趟,顺便买些开学要用的东西。”
我自然乐意奉陪,想叫董浩一起去。谁知董浩躺着不动窝,说他太累。于是,我和高旭结伴出了民院,直奔市里繁华地带。由于囊中羞涩,我俩都不好意思进那些高档的商场,只在街上瞎溜达。不知不觉间,我俩到了金达大厦对面。我突然看见了秦梅正站在大厦旁边的一个服装店门口招呼顾客。我没想到会在此处看见她,也不好过去打扰她的工作,就拉着高旭往回走。
当我俩走到一个音像店门口时,里面正放着郑智化的《星星点灯》。这首词曲俱佳的歌曲我也很爱听,就拉着高旭站在店门口听,不想挡了道。这时有几个年轻人过来,其中一个人一把将高旭推开,骂了句:“好狗不挡道!”
高旭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气恼之下,说了声:“你骂谁?谁挡你道了?”
那人一听,转过身来就是一拳,打在高旭的脸上,登时青了一片。我急忙上前阻拦,也被另几个人架住了,拳脚像雨点般落了下来。这时,上下班的、路过的、做买卖的、赶车的、去看病的、送货的,各种各样的人四面围拢过来,像欣赏武打片一样,不是还爆发出叫好声和助威声。
我和高旭被围在其中,无路可逃,只有招架之力,不一会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在《星星点灯》的歌声里,我们俩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了。等施暴者大获全胜,带着胜利的喜悦而去,我们俩才彼此搀扶着往回走,浑身火辣辣的疼,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不容易到了民族学院,我们俩躲躲藏藏地进校门回宿舍,用水洗脸,又打发董浩去校医买了点碘酒和药棉,将身上的瘀伤上药消肿。忙完之后,我俩坐下来一个看着一个苦笑。
“看来我们是遇到兰州有名的流氓了!”高旭捂着脸,颇为愤慨地总结说。
我的后背很痛,好像受了内伤,点点头应和:“是啊,我感觉好像一街的人都在打我俩!”
董浩同情地看着我俩,说:“他们一听你们俩口音是外地人,才敢那么嚣张。我爸常说:出门在外,千万不要逞强。你看你俩,这不白挨一顿打!”
“外地人”这三个字头一次在我的头脑中出现贬义。在岷县也有很多外地人,在那个封闭的小县城,本地人好像从来没有对外乡人有过施暴的现象。相反,当地人对在岷县做生意的外地人很尊敬,我经常听见长辈们这样赞叹:“你看人家外地人,真能吃苦!”“外地人真有本事!”“外地人真能干,能挣钱!”“外地家的东西真新鲜,都没见过!”等等。
我以为在这个伟大的国家,人人都是主人翁,人人都是兄弟姐妹,没想到外地人在某些地方会被看为另一个“种族”!这在我以后的漂泊生涯中,有着更多的体会和辛酸。但是,这一次确实给我打击很大,尤其对这座城市的好感也化成消散的云烟。
我很内疚地向高旭道歉,要不是为了陪我,他怎么会挨这一顿!高旭却气呼呼地说:“道啥歉,又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会遇到流氓,就算咱俩倒霉吧!”
我听出他的口气还是有些责怪之意,便有些坐立不安了,只好尴尬地坐着。挨到快吃完饭的时间,我主动要去食堂打饭。董浩拦住我说:“你也挂彩了,就坐着吧,我去!”话音刚落,听见有人敲门。
董浩开门一瞧,看见秦梅提着一兜东西走进来,笑着说:“我来犒劳你们了!”
“你咋又来了?”我忙侧着身子站起来,想躲避她的目光。
秦梅一眼看见了我脸上的伤,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我只好说:“今天出去遇到流氓了!”
秦梅嗔怪道:“现在社会很乱,你们出去的小心点,吃了亏只有自己受罪!”说着,打开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几盒热菜,还有饮料。“我随便买的,大家凑合吃吧,别客气啊!”
董浩一听,很是高兴,赶忙将袋子接过来,从里面拿出一盒盒菜肴放在桌上。于是,我们四个人围在书桌旁吃了起来。秦梅看到我们都情绪不高,就尽量说些高兴的话题,后来看我们实在打不起精神,也就不吭声了。
大家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饭,她帮着收拾完,就起身告辞。我送到宿舍楼下,她就不让再送了,说:“明天就别出去了,好好养伤。后天是你去学校报到的时间了吧?到时候我陪你去吧,你是早上去还是下午去?”
我说:“早上去吧。”
她点了下头,说:“也好,大后天我也要回学校接待新生。那我后天早上八点在民院门口等你!”说完,她就只身出校门而去。
第二天,我看见民院也热闹了起来,陆续返校的学生和来报到的新生到处都是,我脸上的瘀伤轻了许多,但我还是不敢出去,怕人看见笑话。下午的时候,高旭的舍友们都返校了。当晚,我只好在高旭的床上挤了一宿。
次日天亮,我收拾好东西,向高旭和董浩道别,被他俩送出校门口。我看见秦梅站在对面的车站等我,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外套,军绿色的涤纶裤子,扎着以马尾辫,显得气质很是清雅脱俗。
我向高旭和董浩挥手告别,然后穿过马路和秦梅会合。我看着高董二人已经返身回去,正要对着民族学院的建筑群抒发一些感慨,突然被秦梅拉了一把,原来有公交车来了。我只好跟着她上车,还找了两个相邻的空座。秦梅见我脸上的伤还很明显,便拿出她的雪花膏给我往脸上涂,说可以遮掩遮掩。我也不躲避,任由她涂抹一番,感觉脸上凉凉的很是舒服,而且还飘散着淡淡的清香。一路上秦梅有说有笑,给我介绍沿途的建筑和风景,我一面听,一面想着到了政法学院的事情。
到了政法学院,我看见校门业已大开,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报到,校园广播里传出欢快的乐曲。我俩赶紧往里走,找到新生接待处,递上录取通知书,那个接待我的学生干部的脸马上由热情变成冷淡,把录取通知书塞回给我,说:“我们这里是接待公费生,自费生在那边!”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见在一溜排接待处的最末端,有一张桌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正在给几个自费生办手续。我走过去,那位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是我脸上残留的瘀伤让他不舒服了,便低下了头。等他接待完那几个人,我才恭敬地递上录取通知书。
那位老师大概验看了一下,让后递给我一张资料,上面写着我要学的专业、院系以及学费。我见学费是一年四千多元,要比我想象的高出很多,我顿时犹豫了起来。
那位老师见我不吭声,就把录取通知书还给我,问道:“你的家长怎么没来?你要是决定不了,就让家长来吧!离开学还有两三天,到时候还是到这里来找我。”
我点了一下头,逃跑似的快步往校外走。
秦梅随后追了上来,急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学费问题?”
我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秦梅愣住了,一把拉住我:“还商量什么?要是你家里人不支持你的话,就不会让你来了!”
我说:“家里是很支持我,但是那学费太高了,我不想拖累家里人。我还是回去复读,争取考个公费生身份!”
秦梅生气了,厉声道:“以你的现状,再回去复读你能保证考得更好吗?我不会说大道理,但我觉得你就不应该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更不应该为了这点学费而再耗费一年的时间!”
我被她的态度震慑了一下,心想:是啊,我已经复读了一年,还有脸再回去复读吗?我突然感到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秦梅依旧很严肃地盯着我说:“只要你安下心来读这所大学,我这里有些钱,可以借给你。先不要考虑那么多,我不会催你还,怎么样?”
我吃惊地看着她,说:“你哪来那么多钱?你打工的钱?”
秦梅笑着说:“这你不用问,反正我有钱!今天我们先回去,明天,不,后天吧,我再陪你来报名!”说完,气冲冲地往校外就走。
我只好跟着她出了校门,感觉这秋天的正午阳光很是热辣,让我的脸一阵阵的发烫。
我一面走路,一面很纠结的对秦梅说:“这不是一笔钱的事情,三四年每年都得交那么多钱,对谁家里来说担子都太重了。再说了,你赚的钱也得上学用,怎能借给我呀?谢谢你,我不想用你的钱!”
秦梅站住脚步,对我说:“你还指望我每年都给你借学费呀!你看,上学后只要你学习好,还可以申请奖学金,最高奖学金也有两三千元,平时周六日找份兼职或者家教,每月也能有五六百元的收入!寒暑假也可以打工,另外你的文笔很好,可以给报社投稿,应该还有稿费。这样算下来,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差不多够了!”
我愕然地听着她的盘算,觉得似乎有理。她看见我还是将信将疑,就实话实说:“我现在年都有奖学金,还有贫困生助学金,再加上我节假日打工的收入,我现在也攒了三千多元了。难道你就不能?”
说实话,我被她这气魄真的征服了。我看见过她打工的幸苦,她能够愿意拿出自己的血汗钱来资助我上学,这份气魄和感情让我愧不敢当。如果我愿意接受她的提议,那么这份情我拿什么去还她呢?
我说:“我还是想回家再跟爸妈商量一下,如果我爸妈还是支持我,那我赶在开学前自己来报名了。好吗?秦梅!”
她听见我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就脸有些红了。
我接着说:“等会我请你吃饭吧?下午我去找我姑父,他在晏家坪住。我记得他明天应该回岷县。”
秦梅见我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我们俩坐车回到市区,我领着她去上回跟小姑姑、准姑父吃过的那家牛肉面馆,给每人点了一碗牛肉面,还专门给她加了一份牛肉。
秦梅默默吃着面,我看见她情绪很是低落,便故作轻松地说这说那,显得很是夸张。在分手的公交车站,她一直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在想什么?
我劝她说:“你赶紧回学校去吧?不用担心我,一切都会好的!”
她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我看见她拐过街角,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楚。这时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我看清车牌,跳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等车到了晏家坪,我下了车,找到准姑父的寓所。我向房东自报家门,得知准姑父不在家。于是,我拿回钥匙开门进屋,见屋里非常干净,而且还残留着用熏香熏过的味道,显然准姑父这几天一直没回来过。
我坐在沙发上,将脸埋在双手里胡思乱想起来。首先我肯定不能借用秦梅的钱来上学,其次就是我也不能张口向家里要那么多的钱,最后,我得自己想办法。想到这儿,我一咬牙,已经做好了打算。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