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粤来电话，说，一定要出来坐坐，我郁闷死了。

    于是在零下十来度的时候丢下沙发、书和奶茶，到酒吧，他已经点了红酒等在那儿，身边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女。

    见到我，成粤的第一句话是：知道吗？我被甩了。我，居然被甩了。

    旁边一女子轻轻地笑。

    成粤给我倒酒，杯底倏忽荡起抹娇艳的红，他住了手，将瓶子往桌上重重一顿，扭身喊：阿华，再拿一瓶！之后他转回来，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几年的感情，不如一辆兰博基尼啊。

    我无语。成粤的座驾是宝马，可见很多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有了自豪感还不够，下一个目标是百分百的回头率。

    大家碰杯。安吉拉在清脆的玻璃撞击声里清脆地说：兰博基尼有什么了不起，成子再努努力，买辆劳斯莱斯，气死她！

    成粤将酒饮尽，在嘈杂的音乐背景和男歌手声嘶力竭的演唱中，我清楚地听见他一声叹息――海棠就伴随着那声叹息出现了。

    那么冷的天气，海棠只穿了一件紫色的呢子大衣，个子高高，更显得身材单薄。成粤给我们一一介绍，她伸过手来打招呼，手指冰冷，但很有力。

    她坐在我旁边。成粤照例负责倒酒，一边跟她说：知道吗？我女朋友被兰博基尼抢走了。

    她猛地把视线从酒杯移到成粤的脸上，象受到什么惊吓一样。但只有那么几秒钟，她又把视线移开，默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感激地笑笑，开口说：我听成子讲起过你。今天见到，很高兴。

    我说我也是，然后要服务生送了杯热水来，递给她：这天气，穿呢子大衣可够冷的，先喝点热的暖暖吧。

    她又笑笑，说好。但很快我发现，她只是用热水焐了焐手，大部分时间，她都沉默着，每隔几分钟，就端起酒杯，轮流敬桌边的几个人。偶尔她会打开手包，拿出手机看看，再塞回去，然后继续沉默，敬酒。

    成粤要第三瓶酒的时候说：喝，今晚我要他妈的一醉方休。

    几个人都劝，适量吧，醉了可不好，伤身。海棠却在这个时候抄起杯子，直伸到成粤面前，笑道：好，我奉陪。

    接下来就由海棠负责倒酒，我们都声明够了，她就转向成粤，一杯接一杯地对喝，表情像一个刚走出沙漠的人。

    成粤显然很满意有人陪他灌酒，他脸上有了红润的气色，音量也渐渐大起来了：感情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我还是没认清她啊，几年的时间，一个兰博基尼我就明白了……

    他还要说下去，安吉拉忽然清脆地喊了一声：成子！

    我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海棠，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成粤赶紧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我还没哭，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海棠不回答，只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成粤又追问。海棠起初只是流着泪喝酒，直到有人将酒瓶强行拿开，她才抽泣着说：我，很快也要和我的男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他欺负你？

    他，他外面有女人，我才发现的，居然三个，三个……海棠说出这个数字，呜咽就变成了压抑着的嚎啕。

    我们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成粤瞪大眼睛说：啊，原来今晚你和我同病相怜啊。

    海棠听见这句话，哭得更凶。成粤微侧身问安吉拉：如果你发现你老公外面有女人呢，怎么办？

    安吉拉想了想说，离婚吧，我接受不了。

    成粤问另一位穿米色毛衣的女子，她微微偏着头想想说：我应该能接受，当然有一些附加条件。

    成粤又问我，我果断地挥挥手：把他放生，留着没意义了。

    成粤回头，跟还在低声痛哭的海棠说：你听听她们的回答……你自己呢，想好了吗？

    海棠摇头。她显然说了些什么，但我们都听不清楚。成粤只好现身说法道：如果不行就分手吧，拖得久了更受伤，你看我，今天跟那个兰博基尼很平和地就把事情解决掉了……

    此言一出，海棠立刻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喊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心好痛啊……为什么他这样伤害我？

    立刻，相邻的座位很多眼光射过来，好奇的，不满的，鄙视的。成粤当机立断，一边拖着海棠的手臂架她起身，一边说：她醉了，走吧。

    我们一行人出了电梯，往停车场。海棠穿了高跟鞋，步履踉跄，左右两个人搀扶着她，我拿了她的手包跟在后面，看她的腰忽然弯下去，肩膀剧烈耸动，安吉拉立刻叫起来：靠边，靠边，她要呕了！

    于是我们赶紧将她架到墙边，看她用头抵着墙，整个人无力地蹲下去，黑色的长发披散，后背一抽一抽地狂呕，间或失魂落魄的啜泣。有人递来纸巾，我用手轻抚她的背，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起身，继续向成粤的车子前进。先到的人已经打开车门，她忽然摆脱了搀扶，拼命抓住我的手臂问：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伤害我？

    手臂上生疼的感觉袭来，却无法摆脱。我只好用另一只手扶住她，柔声劝慰说：你醉了，今晚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如果你愿意，我再陪你聊。

    她满脸飙泪，继续摇撼着我的手臂，叫道：凭什么你这样幸福？

    我不语。小姑娘啊，你只看到我浅笑怡然，可知我身后有多少跌宕起伏？

    成粤赶紧来打圆场，一边试图拖她到车里，一边劝说：每个人都有不走运的时候啦，比如我现在也很不幸啊。

    她依旧拉着我，却扭头对成粤道：你不幸，凭什么找我来陪你喝酒？我比你还不幸你知道不知道！

    这一来成粤也无话了。她见大家都沉默，又对我哭诉说：我不过想要一份平凡的爱情，我一心地跟着他，他比我大了将近20岁，又没什么钱，可我怎么就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我想不通啊，我真的想不通！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我现在都不知道被骗了多久……我就不该专一，我错了！

    我把她东扭西歪的身体靠在车门上，对她说：海棠，你醉了，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你的专一没有错，只是你的专一给了一个错的人。

    她当然不肯听。她需要的是一场嚎啕，至于有没有听众，其实并不重要。

    那一晚我回到家，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些哭泣，那些自问与质问。海棠是个极怕受伤害的人，所以她把真挚的爱情押宝在一个大龄平凡男的身上，她一定是相信那拉大的年龄差距，以及她在这个物欲世界里的清淡，能够赢得男人足够长久的爱和珍惜。但最后，事与愿违。

    我闷闷不乐地登录微博，漫无目的地浏览，偶然，看到这样一条讯息：

    广州白云区某40多岁的医院科室主任和一富婆产生婚外情，富婆发现自己怀孕，开出3000万元高价逼原配离婚，原配坚决不肯。

    又是出轨，又是不靠谱的爱与婚。这个科主任倒是厉害角色，我所认识的医生都忙着在博客里风花雪月，最多想着凿开墙行点眉来眼去，似乎终于也未曾实施，他倒好，不用院长逼着写标书，就弄出来这么大的经济事件。

    翻翻评论板，很多人在议论原配为什么不肯收下3000万，转身走人。结论无外三种：原配有骨气，誓与富婆抗争到底；原配还爱着出轨男，情深似海；最后一种，富婆肚子里已经有馅，原配胸有成竹，想要更多的钱。

    微博作者问：如果是你呢――如果是我，遭遇男人变质，没钱分都要把他一脚踢开，何况3000万，够我旅游，够我美食，够我给老妈买大房子让她去看春暖花开，还有，我坚信收拾心情前行，一定能遇到好男人。

    爱情这东西，有时候靠谱，有时候不靠谱。

    我只能说，你要抛开贪念，抛开酒精，抛开浮躁与焦虑，先给自己足够的珍爱，不狂傲，不卑微，只要用一份温柔明媚的心意去生活。那么，无论你有没有美好的爱情，起码，你有一个美好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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