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一次次的讲述中,妈妈总是试图跳过那三天三夜的时光,她常常真诚地希望,那七十几个小时只是一段幻觉,或者一场噩梦,只要醒过来,生活就重新变得美好。
于是,我的叙述在这里就出现了一点空白,我只能堆叠出属于那几日的场景,象吃自助餐一样把它们拼凑在稿纸上:一个凌乱的居民区;一些忙着搭防震棚的老百姓;十几个跑来跑去的孩子;一把木头椅子;一个独自坐在那里的女人,抱着五个月大的我。
白天总是充斥着一点希望的,比如这个家庭的男人回来了,他骑着自行车,后面绑着数条木头和一捆鼓鼓囊囊的帆布,或者他可以喊着说,有了一个属于咱们的防震棚。每次妈妈抱着我上楼去热牛奶的时候,她总会期待,下得楼来,就看见爸爸在椅子边上站着,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不过,这个想象中的场景从未出现过。爸爸消失了。
晚上总是来得很快,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钻到棚子里休息,偶尔传来女人呵斥孩子的声音,或者邻居老先生的鼾声。妈妈的阵地依旧是那一把椅子,她依旧抱着我,没有路灯,暗夜就那么罩下来,我伸伸胳膊又沉沉睡去,星星很亮,它一闪一闪象冷笑的样子。
就这样囫囵着熬到第三天,大舅和老舅出现了。他们当时同住在南华里,把外婆安置好以后,走了很远的路过来探看亲人的安全。
最狼狈不堪的日子总算划上了句号。大舅老舅合力把我们睡觉的铁床从三楼搭下来,找了块平地稳定住,又弄来木棍支在铁床的四角,用整块的塑料布从上到下围起,搞成了一个简易的栖身之所。
虽然依旧没能拥有一间防震棚,但是有了这样一张双人床的空间,总比餐风露宿要好上很多,而且,妈妈终于可以揽着我躺下休息了,这一度让她感到很满足。将近一周的时间后,爸爸也总算结束了被扣留的状态,于是,在幸福里小区3号楼前的空地上,凭借着挨挨挤挤的防震棚中间那张坚强的大铁床,302室的小日子又一次进入了相对正常的生活轨道。
露营的日子流水一样逝去,天气逐渐从盛夏转入初秋,夜风也开始寒凉起来。大地似乎存心和灾民作对,每逢胆大的邻居们搬回到楼内,它就用一场不大不小的余震拉响警报,一次次把人们重新驱赶到地面上。
当然,在任何一段往事中,总会有特别的人或事成为焦点,那几个月的棚户生活里,隔壁单元的一个女孩子就成为了整个居民区的新闻人物。她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相貌普通,工作不详,大地震的当晚,她也曾和父母一起逃到室外,但是,短短几个小时后,她就抛弃了所有的恐惧心理,一个人毅然决然返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从那天之后,她就独自坚守在楼上,把父母的哀求和邻居的劝告都当成了耳旁风。白天,她有时候会出门,有时候到楼下拉拉家常,到了夜晚,她就准时返回房间,点起蜡烛,坐在窗前读书,妈妈常说,那段时间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一点摇曳的烛火,从一片漆黑的窗户中隐隐闪现,让人忍不住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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