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赋

 

衣冠楚楚的你

竟然有了

一丝不挂的羞耻感

你说，换个

靠河的座位吧

你害怕那面镜子

烟是忘忧草

酒是后悔药

不能治根

但能治表

你说，很后悔

被副主任吼了一顿

便在电话里

吼了儿子一顿

你希望他吼回来

但他没有，如同

你没有吼回副主任一样

你说，你一生

都在后悔

最后悔的是结婚

其次是生子

要不然，你现在

要么在深山

要么在天边

独狼一样

吼天地，吼人世

吼月亮

孩子在学校

被别人打了

你叫你孩子打回去

孩子不敢，于是

你就打墙

拳到半路，就收了

——你也不敢

你说，那是一堵纸板墙

隔壁就是副主任

那首老歌，像个故人

从身后过来

猝不及防地

扇了你一耳光

你说，第三后悔的

是有一句话

一直没对有个人说

你说，你是不是老了

做什么都像在做梦

咬咬嘴唇

也不怎么疼

你说你能感觉到

时间在一季度

比一季度地流逝

越脆弱，越恋旧

你说，十点钟方向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

让你想起了

你心里的囚犯

你判了她终生监禁

不得保释

吐出的话，烟圈一样

充满尼古丁

烟圈一样

刚刚成形就散了

你说，宇宙在膨胀

星星在疏离

科技在膨胀

人们在疏离

你说孤独越来越庞大

人情越来越淡薄

所以我们需要喝高度的酒

你叫服务员

把啤酒换了

一杯白酒之后

你说世界遗弃了你

三杯之后

你说，其实是你

遗弃了这个世界

你说，后来儿子

又打电话来

说想转学读一中

你吼他，老子

还想当主任呢

儿子吼回来多好

就像丢出窗外的啤酒瓶

听到了回声

会踏实一些

可是，你没有听到

于是心一直悬着

一支烟

点另一支烟

像一个人

亲另一个人

你说，你看这夜

像不像一张大嘴

群山像不像一排

锋利的牙齿

你我一百多斤

不够填牙缝的

你说，要小心

十点钟方向的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

像根火柴

用目光

就可以点燃

你说，把消防箱

和安全套箱挂在一起

有点意思

你说，囚在心里的

最后供在了心里

不曾得到的

也不会失去的

懦夫的爱情

才是永恒的爱情

你说，十点钟方向的红发女人

转到了凌晨三点方向

你说，你知道

热闹过后是空虚

狂欢之后

是无尽的悲凉

你说酒精

只能麻痹酒鬼

麻痹不了

一个酒精过敏的人

每场大醉

都是大痛

头痛、胃痛、背痛

但你需要

这样一场大痛

证明你的活着

真实不虚

你说，不值得

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

你又始终不说

你说，对于

不可言说的

要保持沉默

杯里白酒点燃

发出淡蓝的鬼火

轻轻一吹就灭了

你说，体内

运行的鬼火

却越烧越旺

你说不去看电影了

人间就是个片场

总导演是老天爷

闭目养神的老天爷

什么时候睁眼看看

有些演员穿帮了

有些剧本写错了

这部蹩脚的电影里

真实的部分，是虚构的

荒诞的部分

才是真实的

你说，我们

每个人的墓碑上

都会刻很多名字

那是演员表

一支烟

点另一支烟

像一个人

用人工呼吸

拯救另一个人

凌晨三点方向

红发女人不见了

你说，她是不是鬼

一直没看到

她的影子

和她的脚

不去歌厅了

你说，见到谁都翻胃

一张嘴，吐出来的

只会是脏话

不会是歌声

你看，霓虹灯下的

河流像不像

蠕动的大肠

油光发亮

你看，这船形的山城

像不像一只便盆

散发着异味

你看，霓虹灯上的云朵

像不像谁啐给

天老爷的浓痰

带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