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译者，潜龙在渊也

司马平邦

演过无数戏。

演过无数不同风格导演的戏。

演出无数好人，也演过无数坏人。

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演出他自己。

你看《借枪》里的张嘉译，在经过60多集的憋闷郁结之后，终于在最后几集爆发，熊阔海向天津卫最坏的鬼子头加藤敬二公开发出挑战，要公开狙击之，前段的憋闷郁结，可以在最后一梭子和最后一枪的痛快里完全得到补偿，你会悟出，这也算一种人生方式吧，有的人从来顺风顺水，反倒体会不到最大的畅快是什么，有的人潜龙在渊，一飞冲天之时，瞬间释放出的光芒却如核爆一样震惊全世界。

当然，一个电视剧演员，中国的，不可能有震惊全世界的机会，但起码，现在的张嘉译正在震惊全中国。

这就是潜龙在渊。

他就是那条潜龙。

《三命通会》卷十一《气象篇》中有云：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龙，谁也没见过，但上天，这个动作，却可以从张嘉译的现况里看得见摸得着。

姜伟和林黎胜（原著龙一）创作《潜伏》，当然是先要写一个故事，一个间谍的传奇故事，但它终究还是写一种人，一种人生，我们是没有机会当间谍的，抗战已不再，即使战争再临，我们这些俗世孬货保不齐也可能做逃兵和叛徒，但又即使是如我等这样可能做逃兵和叛徒的货色，也一样会崇敬和向往这样那样的崇高神秘的人生体验，然而这样的人生体验说实话，只有熊阔海有机会，刘新杰（《黎明之前》）有机会，余则成（《潜伏》）有机会，钱之江（《暗算》）有机会。

但，若回到现实里，你也不能说我们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比如张嘉译。

他让人嫉妒的不是形象，也不是现在的知名度，而是他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潜着，一直能等到一飞冲天的这一天，这是如此真实而又现实的生活哲理。

其实，到《蜗居》时，张嘉译都险些把自己送进偶像派剧星的行列，如果他再年轻10岁，如果他外形上再陆毅、陈坤一点儿，这个当代社会里有钱有权有闲的政治明星宋思明或者真要成为另一类妖孽风格的偶像小生，但这“如果”往往也是最没价值的一种假定态，不知道《蜗居》和《借枪》哪个拍在先哪个拍在后，起码这两部角色特征相差如此之大的剧集拍摄时间不会相离太远，所以，如果不是演艺精湛的张嘉译，你不能想像还有谁会将他们各自演绎得如此精彩。

《借枪》里张嘉译始终穿着一条肥肥大大的破裤子，这条肥肥大大松松垮垮的布裤子从剧首他手执一只鸡毛掸子漫不经心鬼头鬼脑地流蹿于法租界的大街小巷开始，到剧尾他扛着歪把子机关枪面露杀气愤怒勾动扳机结束，始终飘着与熊阔海这个潜龙角色似乎并不相衬的流氓无产者气质，这或者也是张嘉译个人内在气质的自然流露，那紧张庄重的内心外面总是有一层松散落拓的壳子包着，一边演着角色一边骗着观众。

好演员都是大骗子，张嘉译演出的熊阔海是本年度最大的大骗子。

我很喜欢“实力”这种说法，圈内亦有许许多多有实力的演员，其实能演到张嘉译这个年龄并能演出这么多戏，这些资历本身就是实力，当年的陈宝国、陈道明、李幼斌、王志文，都曾有过这样的实力，不过，最近看与《借枪》同时播出的《旗袍》，又是部在圈内颇有传奇色彩的剧，又是王志文、李幼斌这样的老实力老戏骨的剧，却多少有些失望。

原因是什么我还没有细想，总的说来是那些个角色都不如熊阔海更具欺骗性，不能给一个潜龙级别的潜伏者一层或两层更多的飘乎与落拓，以此也可以断言，张嘉译的未来，未必永远就是那么实力那么戏骨――但以此又可以断言，当下之张嘉译，依当下之熊阔海，确实已攀到实力派戏骨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