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的感动

我一般三个星期理一次发。三月下旬，上海疫情卷土重来，风声渐紧，我赶紧去理了发。

四月一号果然封控，百业关闭，城市停摆。直到五月下旬，副市长说：“六月一号以后逐步复工复产。”屈指算来，已经八个多星期没有理发了，难怪天天洗头，也感到不爽。总指望能够理发，可规定足不出户，理发的美梦一直难圆。

头发越来越长，要是有把电推子，也可以在家理发。前年购买家具，有个公司随家具赠送了理发工具，其中有电推子、削发剪等。我想留着也没有用处，就送人了。抚今追昔，真有些懊恼。

有一次，在我们楼栋大堂里，看到有人理发。我不禁一颤，驻足观看，主动搭讪。原来她俩都不是理发员，只是长发剪短。其中一位还说：“你头发这么长，要是有电推子，我可以帮你理。”可是没有工具，我只好失望而归。

前天早上，小区微信群里看到消息，说“团购”了三个理发师，下午到小区来理发，每客88元。我暗自欣喜，终于可以实现理发美梦了，甚至还冒出了一句“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诗句。决定午睡早些起来，到楼下等候，免得错过机遇。可刚到吃午饭的时候，就看到通知“因理发师被封控在住地，无法外出”，“团购”取消了！我梦想落空，如被冰雪，食而不知其味。

今天下楼遛弯，碰到南通老乡夫妇。我一眼看出他理过发，问在哪里理的。他说：“我们十五号楼有个小伙子有工具，会理发。他已经理了五六十个，不收钱的”。他见我头发长，主动地说，“走，我带你去。”我心中一乐，跟他俩弯过草坪，步过长廊，穿过林荫，来到十五号。他爱人按响了对讲门铃：“小傅啊，有空帮我理个发吗？”听到回答：“来了来了”，我如同黑暗中见到光明。

须臾，门厅里走出一位手提纸盒的翩翩少年，他眉清目秀，气质沉稳。老乡告诉他我想理发，他颔首应允。让我在椅子上坐好，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条简易围脖，帮我围好，用梳子在我头上梳了一遍，把梳子交到左手，右手拿着电推子，从我左边的鬓角开始向上推，到后脑际，继续慢慢推，到右边的鬓角。我几乎体味到“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意境。他退后半步，仔细打量后，对右边作了微小的修改。再拿起削发剪，把头发打薄。最后用吉利剃须刀刮去后脖的汗毛，用剪子整修了刘海，再用梳子梳了几下，又为我刷去脸上的碎发，取下围脖。

其间，我们随意问答。我知道他姓傅，但不知道是“傅”还是“付”；是湖南人，1980年生，在宝山工作；孩子在上初中。我感谢他为我理发而不收报酬，说，我退休前是语文教师，如果孩子语文学习有困难，我愿意给予帮助；还告诉他我住在哪栋楼，802室，邀请他疫情过后上去喝茶。

一抬眼，我看到旁边有四五个人在等待，他的“生意”挺好呢。理发后，我如释重负，轻松无比。回家的路上，跨步也格外高远。老伴惊喜地看到我已经理发，夸赞“比店里理得还好。”

我给她介绍了事情经过，她说我们小区的人太优秀啦！是啊，我太感动了。感动老乡夫妇为我提供信息，热情带我去找小傅。感动小傅，与我素昧平生，从无交集，却全心全意地为我理发。自家子女也不过如此呀！我们小区不属上海最高档，但每家房价都超过千万，因而，每家至少有一个人事业突出。这些高管、金领的行业都与理发无关，可竟有人掌握理发技艺，在疫情中为公众服务！我不记得一生多少次理发，但这一次理发的感动，会永久铭记心间。

                 （文刊《大文坊》69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