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是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冻醒的，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全身酸痛，却又动弹不得，她急切地想知道现在再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努力回顾了昏迷前的情景，张经理的电话，房东大爷敲门，两个陌生人，她努力想从中找出关联的东西来，到后来脑袋都想疼了，都不知所以然。

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双眼被蒙住了，想张口说话，嘴也被堵住了，想移动一下发麻的身子，双手双脚被捆绑得严严实实，整个人被装在一个大口袋内，这时她才开始有些害怕了。

随着身子的颠簸摇晃，她能感觉得到是在一辆正在行进的板车上，还听到了有人在对话。

“二楞子，甩一鞭子，他妈的死毛驴早晨没喂足草料就偷懒，照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吃晌午饭都到不了。”

随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亮的鞭声，板车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一下子窜出去好远，咯得山杏浑身疼痛。

“大哥，你说车上这货能卖多少钱？”好像是掌辕的那个叫做二楞子的问话，

“少说也得有三五千吧，这么水灵，要不是他妈的宋大牛是村长，我也想尝个鲜呢，”

这段对话让山杏一下子懵了，这是一伙人贩子，他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宋大牛是个什么人？好像是什么村长。山杏越想越害怕，越想心里越是发慌，想着想着，脑袋又开始发疼，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山杏再次醒来，蒙眼布和塞嘴布都拿掉了，但手脚还是被捆着不能动弹。边上站着三个人，除了那天晚上敲门的两个，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与他们谈价钱。

“宋村长，你要的货我们给你弄来了，先验货，价钱嘛，上次的五千，这次是给您老的，就四千吧。”

“什么？四千！”

“宋村长，不是我自夸，你看看，”那个叫大哥的乘势在山杏脸上扭了一把，

中年汉子张开大手托起山杏的下巴，像乡里人看牲口牙口一般，她不敢睁开眼睛，但能感觉得到那张胡茬子脸盯着她瞧了半晌，满嘴喷出的臭味熏得她头脑发晕。

“好吧，三千五，多一个仔儿都不给了，”

“算了，看在你宋村长面上，就三千五吧，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没事我们就走了，”人贩子从中年汉子手里接过钱，沾着唾沫点清后，满意地走了。

山杏无法接受现在的事实，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她死活都不答应，接连两天不吃不喝表示抗议。

起先他们把她吊在屋梁上，用鞭子不停地抽打，逼她就范，一天下来，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布条，全身鲜血淋淋没一块好地方，气如游丝，只有出气的份了。

硬的一招未能降服她，又来软的一招。第二天，来了几个女人，轮番劝说，开导她。山杏看出来其中一个长得比较丰腴、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子，便是她的买家，宋村长的老婆。果然，女人们都叫她“宋婶”，口气还特别谦卑。

“大妹子身子骨多苗条，脸相多俊呀，”

“你们没听说红颜薄命？戏文里唱的那个姓王的四大美女，还不是嫁到番邦去了，女人就是命苦，”

“女人嘛，一辈子不就是嫁汉生崽，”

“谁让咱们这辈子做女人呢，女人就是服侍男人的命，”

“大妹子，破了身子都一样，何必受这份苦呢？我们几个都是被买来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你能嫁到宋村长家，是你的福分，我们还羡慕死了呢。”

山杏闭着眼睛，耳边满是女人们的絮叨声，她开始慢慢觉得这些话虽糙，但多少有点道理。

女人们见她低头不语沉思的样子，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把她从屋梁上放下来，解开绳索，平放在床上。

山杏依旧闭着眼睛，任由女人们给她擦洗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真正开始认真思索了，这样硬顶下去必定是死路一条，不被打死也要饿死，在这偏僻的荒山村里，死了个女人与死了条狗，没什么区别。再说作为女人就要走女人的人生路，最终无非就是嫁人，嫁好嫁坏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就像她现在一样。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向她介绍这里的情况，这个村子叫宋家窑，全村100多户人家，宋姓是村里的大姓，过去是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现在好多了，不过女孩子长大后一般都会走出去，留下来的男人找不到老婆，大多通过人贩子买来外地女子成亲，以前买个女人最多也就是二三百元，现在开始金贵了，价格涨得越来越离谱。

掌灯时分，女人们招呼着回家做饭了，只有宋婶坐着陪她拉呱。宋婶告诉她，她生了三个娃，全是不带把的，现在都不在身边，老大嫁到了北京，老二找了个深圳女婿，老三在县城，老宋家就是缺了个传种的男娃，唉，我现在那个也不来了，没指望了。俺家掌柜的兄弟二牛，也快四十了，没娶过媳妇，人倒是不错，就是身子骨不好，小时候家里穷，看不起病，落下了个痨病，他买哥你就是给他做媳妇的，给他冲冲喜，兴许能好转。

直到现在，山杏才知道，她嫁的是村长弟弟，而不是给村长做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至于二牛是什么样，只能凭造化，女人总得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山杏把她的想法和宋婶一说，宋婶拊掌笑了，“大妹子，以后别叫我宋婶，管我叫大嫂，我们是一家子。”

山杏做了这个决定，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作为女人，她把自己嫁了出去，完成了女人人生的一大转折，悲的是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而且迄今为止，她都没看到她的另一半。

第三天，村长来了，和山杏足足聊了半晌，山杏提出了两个条件，他都爽快地答应了。第一，她虽然是买来的，毕竟是黄花闺女，宋家要光明正大的的娶她，第二，等她身子恢复了再办婚事。

村长也向山杏提出了几条要求，一是为了减少麻烦，要为她改名，公安那边的资料和身份证件，由他搞定，二婚事要按当地的风俗办，三从此不许再提人贩子的事。山杏想，既然嫁给了老宋家，生是宋家的人，死也是宋家的鬼，名字只是个符号，于是也答应了。

接下去，山杏在大嫂的陪同下，去乡派出所登记了户籍，办了身份证，然后领了张结婚证书，身份证和结婚证书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她的新名字：宋扣女。

又去镇上裁缝店为她定做了一套结婚穿的大红袄裤，大嫂说绣花鞋由她来做，不用再花费了。

一切准备就绪，大哥和大嫂和她商量，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八，现在抓紧时间养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