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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杀局(6)

(2016-05-11 10: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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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庄德林看见妻子的遗像反扣在写字台上,心里产生了一阵刺疼。他记得照片一直挂在写字台正面的墙壁上,自己从没有摘下过。现在照片从墙上掉下并且没有惊醒自己,这不可思议。上了年纪的人睡觉并不沉,任何声响都可能使庄德林醒来。但照片掉在写字台上的巨大声响居然没有唤醒他,庄德林觉得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庄德林更加惊慌的是相框的玻璃完好无损,好像是谁摘下然后反扣在桌上一样。"你怎么下来的?"他对照片说。妻子看着丈夫,很严肃很忧郁地紧抿着嘴唇。"能告诉我吗?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他说。

妻子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轮。庄德林本能地把照片扣在写字台上,玻璃发出破裂声。庄德林觉得自已快要疯了,他肯定妻子的眼睛真的转动了 。连日发生的事在这种时候乱纷纷闪现出来,庄德林连忙掏出冠心苏合丸含在嘴里,心悸缓解了许多。庄德林再没碰妻子的遗像,他坐在地毯上像撒赖的娃娃似的两腿乱蹬了一阵才喘着粗气躺下去。庄德林的惊恐是很难描述的,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腿,那两条腿仿佛不属于他的,它们违背庄德林的指令自己在那里乱踹。庄德林吓得光使劲喊不出声音,如果那两条腿自己不歇下来,庄德林大约要那样蹬蹬踹踹直到累死。

庄德林躺着休息,疲劳使大脑里没有想法,他躺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爬起身。这时候他感到饥饿,肚子里的叫声惊天动地几乎要冲破肚皮。庄德林在这个早晨不停地放屁,他用力排除腹内的气体,每一个回合都震荡着他的肛门。洪亮的排气声在厨房和卧室内外回响,庄德林让自己的屁声惊吓了。他丢下正烧着的饭菜跑出楼门,阳光给了他勇气,肚子也突然不再叫。庄德林来到小摊床边喝了一碗鸡蛋汤吃了两张吊炉饼,他的感觉好些了。

庄德林忐忑着重新回到家里,屋子很凉爽,但那种凉爽让庄德林联想到在公园里嗅到的那种气息。庄德林从地毯上夹起棋盘拎起棋子急惶惶逃离家门,一直等到迈上了崇山路,他才平稳住脚步。

庄德林这一次没有去习惯的地方,那里的棋局正热火朝天进行。庄德林并不想下棋,他只想躲开那个充满恐怖气氛的家。庄德林在公园最东端停下,这里是以前他最喜欢静坐的地方。

庄德林看见墙外有彩旗还听见锣敲声,他猜想是哪个学校开夏季运动会。果然是运动会,高音喇叭随风时高时低传来,召集800公尺赛跑运动员检录。

"庄老兄,一个人坐在这里?"庄德林刚刚稳定的心脏剧烈地蹦了几下,转过面孔就看见尖头顶站在身后。尖头顶微笑着一副很尊敬的神态,庄德林呆呆凝视尖头顶的眼睛,突然说:

"咱们好像见过面。对不对?"

"庄老兄,你这是怎么说呢?当然见过,昨天你还赢了我一盘棋呢。"尖头顶瞪大眼看着庄德林,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尖头顶一边说一边转到庄德林对面。

"我是说咱们二十年前见过。"

"尖头顶仔细端详庄德林,冥思苦想好久,摇摇脑袋,说:"想不起来了。再说,二十多年前老兄是在大连,我呢?在青岛啊。" 尖头顶拍了拍庄德林膝盖,"老兄,不管怎么,也算咱兄弟有缘。来,清清净净下棋。"

庄德林说:"好,咱们下棋。"

这一盘庄德林走红棋,架当头炮。这并不是庄德林的棋风,他贯用稳守反击,瞄准对手破绽才下手进攻,今天一反常规开局便要抢打中卒。老刘跳马守卒,庄德林也跳马,老刘还当头炮,庄德林出车,老刘炮搭士角,庄德林车巡河,老刘拱象尖卒,庄德林炮拨边,老刘出车封红车。

都是毫不出奇的路数,顶尖高手开局也大致如此。

"刘老弟在青岛住了多久啊?"

"七年。那时在部队里干呢。"

庄德林的心跳间歇了一下,他捂住胸口狠狠喘了两回,庄德林觉得一切又重新出现了希望。

"正赶上文革吧?"

"赶上了。还凑巧和苏联打了一仗。"

 "黑龙江还是内蒙古还是新疆?"

"黑龙江,珍宝岛之后。"

走了十几回合之后,庄德林形势不好,被老刘很便宜地吃掉一个象。护城的将官折了一个,单象就不好用,这给防守增加了困难。

"庄老兄,这会儿我瞅着你也有点面熟。" 

庄德林抬起头,看着老刘,"你参加过'支左'?"

老刘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没有"。

庄德林长长吐一口气,说:"好,好!好!"

老刘看了庄德林一眼,低下脑袋拿起马走了一步,"哦,别脚马。" 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拿回马,拱了—步卒子。放下棋子,说:"眼花了。"

庄德林这时候局势已经显出败象,他有点埋怨自己只顾胡思乱想却忘了下棋。庄德林绞尽脑汁思考了下几分钟,说:"输了。”

老刘笑了笑,说:"天太热,哥儿俩喝口啤酒?"

庄德林说:"冰镇啤酒,喝得。输家请客。"

"这不行。昨天我输,今天你输,一比一平局。咱猜个颜色, 猜着了,我请:猜不着,你请。"

庄德林手里捏棋子放在身后,老刘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黑。" 果然是一枚黑将。

两人大笑,起身走出公园。庄德林提一袋棋子, 老刘夹着大棋盘。

餐馆老板看上去和老刘很熟,很亲热地叫"刘大叔"。老刘带理不理的样子,说:"来两大杯散装啤酒,镇得凉凉的,煞口。"老板堆着笑跑进柜台。

喝一口酒,庄德林痛痛快快喘气,说:"好长时间没这么高兴了。”

老刘说:“那就喝个痛快。"

"老了,心脏不行喽。”

"我心脏挺好,只是睡眠不行。"

"说到睡眠,我更差。就说昨天吧,折腾了一夜没合眼,老看见你那棋盘自己会动。可笑不可笑?"

老刘陪庄德林笑了几声,说:"这些天总是做梦,都吓人够狠,更不敢睡了。"

庄德林笑着说:"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人一辈子有哪个没做过亏心事?就说你老兄吧,敢说几十年都一淸二楚的?"

庄德林沉吟了一会,说:"老弟的话没错。回首往事,最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没有保护好儿子。"庄德林很平静地呷一口酒, “这事说起来心疼。”

"老兄,心疼的是就不说了,咱们今天只喝酒。"老刘阻止庄德林, 伸长手臂招老板上菜。淸一色凉菜:拍黄瓜,拌西红柿、拌肚丝、小拉皮。"老兄,喝酒。"    

"你真没参加过军宣队?"

"没有。只是临时顶替指导员干了两个月不到。" 

庄德林手捏杯子,骨节有些发青。"还是干过?"

 "如果非要算,也就是干过啦。"老刘摇摇头。"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啦。听我跟你讲讲黑龙江吧。"伸出左手,赫然三根半手指, 小指没有了 ,无名指只余下半截。"看,让黑龙江的春天给冻没的。天太冷,撒尿能把家伙冻掉了。真不敢想。"

庄德林问:"你在哪里的军宣队?"

"那黑龙江冻得水晶宫似的,一下雪踩进雪窝子能埋到腰眼儿。咱们埋在雪窝子里打伏击,苏联人坦克厉害,火箭筒都打不透,滴溜滑走一颗滴溜滑走一颗。老毛子根本不把咱们撂在眼里,,腰也不弯大大呼呼往前走,逛大街也没那么张狂。"

"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在哪儿……”

"別急,听兄弟慢慢讲。你一逼,我脑袋就不好使。咱们突然从雪里钻出来,一阵扫射,老毛子扑扑通通倒下一片,赶情他们也是肉做的身子。回到营房,手指头就成了这样。"老刘的眼睛红了。那半截无名指一直一弯,他的嘴也一动一动。弯一下手指,"嗯"一声,直一下,"嗯"一声,一弯一直,―“嗯”。就这样节奏鲜明地"嗯"、"嗯!""嗯!"后来就趴到桌子上了。

庄德林又急又气,伸手拨弄老刘的尖头顶,"刘老弟!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老刘迷迷登登抬起脑袋嘿嘿嘿笑了一会,又伸出那只手,一弯一直,嘴里"嗯!""嗯!"然后又垂下手和脑袋,脑袋磕在桌子上嘣—声巨响,老刘毫无感觉。

老板走过来,"大叔,你用不着管,我会照顾他。"说着让两个伙计架起老刘进了里间。庄德林想跟进去,老板伸手虚阻,"大叔,你老慢慢喝,帐已经结了。"

庄德林问:"你和他......"

老板说:"还需要什么你老尽管叫,我去招呼客人。你老失陪,失陪。"转身进了厨房。

庄德林坐回去,满肚子疑问,但今天看样子是没办法弄清楚了。他无滋无味喝了一会,起身走出酒店。老板站在门口喊:"大叔,你老不嫌弃再来啊。"

太阳一晒,酒劲涌上头顶,庄德林有些发暈。他走到辽宁大学墙外的树墙前边坐下,水泥地面热呼呼直窜到肠胃,庄德林哼哼着闭上眼睛。

庄德林一觉睡到天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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