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大的喜好是看小人书和识字。记忆中经常和哥哥躺在土炕上看着屋顶比赛找字：东北当年的屋顶都是用秫秸吊了棚，把纸张糊在秫秸上，一是美观二是保暖。大部分人家没有钱买白纸，就收集单位的旧报纸拿回来做棚纸。我和哥哥就是躺在炕上看那些报纸，一个人选好一个字，念出来，另一个就在密密麻麻的字海里寻找。我输的时候多，想来也是眼神不如哥哥的好。

后来就去幼儿园，但受不了坐小板凳，差不多隔一两天就逃跑一回。每次逃跑都是逃到新华书店门口看小人书，那会儿有出租小人书给孩子看的，一分钱只许看人不能看字，二分钱才可以慢慢把字看了。也有三分钱才能看字的，那样的小人书比较厚，页码多就要多付一分钱。

我几乎把所有零钱都花在看小人书上了，没有钱的时候就梦想能捡到几分，最好是一张五角钱的纸币。原因很简单，一块钱的纸币没有见过，心目中最大的票子就是有火车头图案的五角钱纸币。我经常是低着头走路，眼睛四下里巡视。我没有捡着过一份钱，三岁看老，这就是命。

有一次逃跑之后又到了新华书店，但没有钱可以看，就想法子扒着别人肩膀借光看一眼两眼。后来我伯母上街路过书店门前看见了我，就叫着我的名字走过来。我连忙把伯母拽进书店，她给我买了一本小人书，然后背着我回家。我的伯母是个罗锅，我趴在她背上根本不用担心掉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该说上学的事了。

爸爸妈妈感觉儿子总这么逃跑不行，老师总找家长事小，一旦跑丢了事大。后来决定还是答应我的要求，上学。为了能符合入学年龄，就托人把户口改了，5岁变成了8岁。入学的时候老师觉得这孩子长得太小，但户口上明明写着8岁了，不想要也得要。

学习倒不是一件特别难办事情，难的是我总是违反课堂纪律。我真的没有法子按照老师我要求背手坐着，一会儿功夫就要玩玩书包玩玩铅笔什么的。老师发现骂几句，也就能老实十分钟八分钟，又开始捅咕同桌一下，戳前桌同学后脑勺一下。老师就把我叫到前边站着。

“立正！”老师喊口令。

我就立正。

老师命令：“站直了！”

我就努力站直了。

老师拿脚踢我的脚，“把脚收拢！”

我把脚收拢。

老师说：“你就在这里上课！看你还能捅咕谁！”

底下同学哈哈笑，我心里委屈也不敢出声。小眼睛卡吧卡吧地朝下边溜，对着同学伸舌头。

老师继续讲课。

我不知不觉又把手从后边拿出来，抓抓脑袋，挠挠脖子。两只脚也开始这只踢踢那只蹬蹬，反正怎么着就是闲不住。

同学们看见又哈哈笑，有欠嘴巴的喊：“报告老师，XXX踢你屁股呢！”

老师回头的时候，我的脚还没有收回来。抓现行！

天地良心，真没有踢老师屁股。

老师这次有点儿火了，她抓着我的脖领子就拎到教室外边。“把你家长给我找来！要不你就别来了！”

放学之后被老师押送回家，爸爸就是一个劲跟老师笑，妈妈就是一个劲跟老师说对不住。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只是感觉老师的样子很可笑：她说话很快，嘴角经常挂一些白沫儿，我觉得非常好笑。

小学老师我只记住了这一个，叫王淑芬。她女儿后来和我一个班读初中，细长眼睛，笑起来眯着，对已经成长为小老汉的那个人很有杀伤力。后来人家嫁给了我一个同学，每天骑自行车上班。她当时骑凤凰牌26型女车，真牛逼啊！

现在想来我的老师一定为管教我非常遭罪，她到底把我从课堂上拎出去多少回，她记不住，我也记不住。她就是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有一回老师气得打了我一个嘴巴，她自己也哇哇哭了。不是在教室，是在她押送我回家的路上。她哪里知道我年龄太小，想板住自己但真的板不住，不动不玩还不要里小命啊？

我讲这些是想说孩子的时候相差一岁两岁可不是小差距，即便你智力上和人家相当，但人生经验就天地之别了。可怕的是会经常给人家整，自己往往上当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当年比自己的同学小三岁，5岁对8 岁。那亏吃的，比海深比天高！回回上当回回没有记性。

体力上也不行，想跟人家干仗，回回给打得狼狈不堪。

差半岁嘛，不必太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