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家后面那条街。
    沈阳北站后边有一条松花江街，这条街道从车站后身向北，总长度达到700米的时候就完事了。和它正交叉的叫昆山路，丁字交叉的叫崇山路，我刚来沈阳的时候崇山路之外就没有太宽敞的路了。大家知道一个城市不可能只有一两条街，惭愧的是除了这几条街其它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的意思是说和松花江街交叉的了好几条街道，我同样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今天要说的这条街上有十几家小饭店，中间还有两三家足疗屋，比较出名的一家叫“欣欣足疗”。这些足疗屋白天基本不营业，门前经常坐着几个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我说女人不说姑娘，不包含价值歧视，只是从自然生态的角度定位。她们看上去不像小姑娘，使劲往小了说也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虽然关之琳等等等等四五十岁过气老帮子明星还张口闭口“我们女孩子”，但我还是认定十八九岁之下才有资格叫女孩子。二十五六岁以上的人也活过三分之一了，还叫自己女孩子，总感觉有点愣装嫩，让人后背冒凉风。夏天还行，相当于给你扇风乘凉；冬天呢？冬天就不是很道德了。我建议六十岁之后最好都跟自己叫老不死的，率先垂范，几年前年我就开始跟自己叫老不死的了。
    “欣欣足疗”的女人穿短裙和小背心，奶子看上去高低大小不等，但看上去都还行。据说老板娘的奶子超大，据说挤在胸前跟两座小山包一样。还据说每天都有一个中过风的老头，他拄着一根棍子，颤巍巍站在几个女人对面。老板娘跟其他女人挤眼睛之后就把腿也叉开，老头目不转睛地看小三角裤，流到下巴上的口水也不擦。老头的家人我们也都认识，他们在这种时候进退两难：想把老头弄回来但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和老头有瓜葛，就看着老头在那里丢人现眼又倍觉不安。他们就只能咒骂足疗屋老板娘和那几个叉腿露奶的女人，当然也只是小声骂。明目张胆骂是不敢的，人家又没挂招牌邀请你看。
    足疗屋晚上才开张，门前一般都挂着一串闪动的“足”字小霓虹灯。足疗屋属于文明上岗，安安静静的。
    和这条街道还交叉了一条街道，主要是下岗人员洗车点。有一家洗车的老王家也开了“鸿运足疗”，妻子白天和丈夫一起洗车，晚上就做足疗屋老板娘。几个同样洗车的邻居说起老王家媳妇，难免有很复杂的情绪。她们说到那女人每天晚上就能挣三四百，也说到那丈夫真想得开。一个女人的评说比较哲理化：“这样做王八比老婆跟别的男人搞爱情要好，反正那东西也用不坏，弄点钱花总比闲着好。”一起聊天的女人就说：“那你也去挣点，反正你也是七天闲六天。”
    和我们关系很好的一个小饭店老板娘很喜欢她家斜对面水果店老板，她觉得水果店老板是个事业型好男。她经常把自己的丈夫和水果店老板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眼泪汪汪的。突然有一天她就不喜欢水果店老板了，因为那男人去大奶子老板娘的足疗屋了。水果店老板不找那几个女工弄脚，他只要老板娘弄脚。事后他评价老板娘的奶子；“比老子的脑袋还大一圈，整个脑袋都能给你夹住，闷死你！”其他男人一边笑一边流露出很饥渴的眼神，但他们都不太敢找老板娘，一是每次要100元到150元，二是住得太近容易给家人发现。水果店老板还是单身，他的优势显而易见。
    小饭店老板娘知道水果店老板的事情之后就不再喜欢了，说：“就那样的女人他也花钱去搞，档次太低了！”水果店老板再去她家里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就说：“刘老板啊，你一定是没吃奶长大的。”
    刘老板知道老板娘的意思，就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妈压根儿就没奶给咱吃。”
    刘老板接下去的日子很上瘾的意思，连续去大奶子老板娘的足疗屋。足疗屋总共有四个女工，加上老板娘五个。刘老板排队找了，然后又去其它足疗屋。女工们是经常换岗的，天南地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刘老板也同样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周边的男人都从是他那里打听行情和品质，然后就根据他的特别推荐去找。洗车的男人们询问老王家女人的行情和品质，刘老板说：“宽敞，能跑火车了。”大家都笑起来，说：“幸亏有刘老板，要么咱得花多少冤枉钱啊！”
    据大家的判断，“鸿运足疗”的生意不如“欣欣足疗”，说到底还是后者的女技工不行，要长相没长相要年轻不年轻，至于两个老板娘的质量档次，更没法子比了。
    也有人跟刘老板说最好去万豪酒店嫖嫖，那里的小姐都是大学生，还有博士呢。刘老板说：“我也就是小打小闹，去那里？我这里一个月的赢利还不够那里一晚上的支出呢。”
    有装行家的就说：“那是那是，能在万豪当大爷的，要么做官要么房地产。小商人？还是修脚屋吧。”
    有人接口说：“还不都是干那个？博士怎么啦？博士就镶金边儿了？修脚的就不是人肉长的了？”
    刘老板哈哈哈笑，说：“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者常乐知足者常乐。”
    8月下旬的一天，我和老燕去水果店买水果，刘老板把我拉到一边，他先四下看了看，然后说：“大哥你得帮帮我。”
    我说：“呵，我能帮你？要钱可没有。”
    他说：“不是钱的事儿。”他的脸突然红了，“我他妈的一定是染上性病了。”
    我说：“那还不去医院啊？我又不会治病。”
    刘老板说：“嗐！去过好几回啦，不管用啊。”
    我说：“医院治不了的，找我就更扯淡了嘛！”
    刘老板说：“海鲜店老板娘说你家嫂子有偏方，一治一个准儿。”他说的海鲜店老板娘就是曾经喜欢他的那个女人。
    我一下就明白了：海鲜店老板娘的性病就是刘老板给传染的。一定是老燕把老板娘的病治好了，老板娘又告诉了刘老板。老燕给海鲜店老板娘治疗的时候病人一直没有提供感染途径，老燕跟我说真想不到老板娘也挺花的。还说真不想给她治。我说还是治吧，弄不好再把她女儿传染了，那可就是罪过了。老板娘家的女儿特别招人喜欢，才十二岁就能写诗了。我的评价是这小姑娘的诗不比梨花体差，和汪国真也能在一个水平线上拼。有些种类的性病不仅仅是性器接触才会传染，那些病菌往往通过患者唾液什么的也能传染给别人，比较难防。那一阵子我时不时想那些去海鲜店吃饭的顾客会不会有倒霉的？老板娘要是心态不好故意朝饭菜里吐口水，那可就……老燕说她不是那样的坏人。我说不一定必须是坏人，好人也有冒坏水的时候。
    老燕说也是呢。
    我拍了刘老板肩膀一下，说：“你们还是搞上啦？”
    刘老板说：“可不是嫖娼啊，是搞破鞋那种，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是爱情了几回。”
    我说：“你小子的爱情不地道，把烂病传给人家了。”
    刘老板说：“我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啊，要么打死也不干。传播性病可要遭天谴的呢。”
    我说我回家问问吧，男人和女人的治法大概不太一样。刘老板一边说谢谢一边叫服务员把水果装好，坚决不收钱。
    我说：“你一袋水果就把我打发了？”
    刘老板说：“大哥看你说啥呢？这只是我孝敬你的。买药治疗你说多少兄弟拿多少的。” 又撵上我，说：“洪大哥你千万可别说是我得了那种脏病啊。”
    我说不说也行，你把各种症状细点写下来。
    刘老板说我也写不明白，还是说给你听行不行。
    我说也行，你准备好笔纸，你说我写。
    我拎着水果的那种感觉怪怪的，一边琢磨这种感觉，一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路上的行人都很奇怪地看，他们一定是觉得我有点神经不正常。
    老燕说：“他为什么不收钱呢？这个人可是斤斤计较的。”又说：“看他鬼鬼祟祟的，一定又讲嫖娼的事了。”
    我一边笑一边说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刘老板病好之后就再没去过足疗屋，别人再问起行情和品质，他只给人推荐巨奶老板娘。他说。“你们一定得亲身体验才知道什么叫做珍稀物种。”他自己也继续找老板娘，但不再进足疗屋，每次都是把老板娘唤到自己超市的小仓库里。“多加20元钱。”他说。大部分男人想去但很少能去，说过的原因。真实的生活其实就这样，过干瘾、意淫为主流。
    我平时很少下楼，一旦下楼就要和街边的闲汉们下棋。前天中午出去的时候发现棋摊换了地点：原来棋摊一直摆在我家东边的一株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就挪到“欣欣足疗”门前的一株树下了。
    至少有十几个汉子围在那里下棋和看下棋，几个修脚女工就坐在距离棋摊几步远的椅子上。天气已经很凉了，但这几个女人还是穿的很暴露，阳光下有一多半白花花的。我还看见了那个老头，他的确是中过风的：嘴巴哆嗦脑袋也哆嗦，拄着棍子的那双手也哆嗦。我还没得中风，不清楚中风后遗症包不包括傻瓜一样看女人。老头站在深秋的风里哆嗦，粘满了眼屎的小眼睛一直湿乎乎盯着那几个女人。
    我眼睛不好，在远处看不清老板娘的脸，但老板娘就坐在那里，我必须承认我看见了她的大胸脯子。我之所以说胸脯子不说乳房，是因为我不认为那是乳房。老板娘的胸脯子从肩膀开始就膨胀起来，整整比肚子要高出至少20厘米。我可不认为乳房是从肩膀开始的，它必须符合一般的曲线规则才合理，所以我只能认定修脚屋老板娘长得是一面超大胸脯子。老板娘突然站起来，我必须说她的大胸脯子产生了神奇的形体效果：她的腰突然细下去然后在胯骨那里在胀开。看见过北京机场袁运生袁运浦哥俩画得那些傣家少女挑水图吗？就那样的体型。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上去，我终于理解刘老板为什么会对她孜孜以求了。
    老板娘看见了我，她一只手卡在腰上，笑迷迷说：“大哥，怎么不见你来修修脚啊？我们这里贼专业，保你满意。”
    我说：“老脚了，修不修都一样。”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担心再看下去自己就会中风后遗症了，我可不想跟那老头一样整天站在她们面前哆嗦个没完没了。
    几个棋友都插言，一个说：“洪大哥可是见过世面的，怕是看不上你这个小店面。”
    一个说：“难说难说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咱洪大哥没准就喜欢这口儿呢。”
    一个说：“哪儿的话呀？洪大哥斯文文化人儿，要嫖也不敢嫖你这么五大三粗的娘们。”
    老板娘说：“放你妈的屁！咱家可是正经专业足疗。”
    我不能再下棋了，连忙离开买报纸回家。进屋之后我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又问老燕：
    “你仔细看看，我像个嫖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