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比较喜欢看球，还写了很多说球的文章，整得在附近一带比较有名儿：街边闲汉，掌鞋的，修自行车的，看见老汉都打招呼。很有点儿成就感。牛逼！
        小报刊亭的老冯夫妇把每份体育报纸都给留着，老远看见老汉冒头，立马喊：“洪大哥，给你留着呢。《体坛周报》！”老汉领会人家的心意，即便在别的报摊买了，也还要拿老冯的报纸。
        老汉偶尔还和老冯他们几个下几盘象棋，说是一个人下，其实是五六个人下，老汉只管负责按别人的指挥拿起棋子啪一下拍这啪一下拍那，反正拍错了大家叫骂一顿还可以重新拍。一盘棋下下来，没有个把小时根本分不出输赢。唯一让对局中的一方不舒服的是输赢原本和他们没有关系，但赢家偏偏显示出就是自己赢的；输家想怪别人乱支招，马上给人顶回去：“你自己长脑袋干啥的，尿壶啊？”“就是嘛！那棋子儿难道是狗爪子拍上去的？”
        老汉居住的这条街在沈阳火车站后边，老汉以前经常去一个彩票站买体育彩票：总惦记着哪天有个大馅饼从天上下来，呱唧砸老汉脑瓜顶上，一家伙就暴发户了。
        老燕先问老汉暴发户了会是什么反应？
        老汉想了一会回答：“估计也就是哆嗦吧。”
        老燕后问已经暴发户了，总得吃点什么庆祝一下吧？老汉脱口说：“肯德基。”
        老燕说：“还行，我以为你要说买一根雪糕。”
        老汉说：“不可以用这么轻蔑的口气说话！肯德基可是美国的。”
        彩票站是临街的房子改造的，房主就是他们自己。总共四间，一间做了彩票站，一间租给一个卖茶叶的，另外两间租给了卖饺子的。应该说两口子小日子很红火，在附近一带属于小财主。
        彩票站老板和老板娘跟老汉的关系不错，很喜欢听老汉说比赛。后来老汉知道这两口子赌球，赌的把房子都抵押了；再后来干脆就把其余三间低价卖给了茶叶店和饺子馆老板，自家只留下了彩票站。
        还赌。老汉跟他们聊过几回，他们都说：“不赌啦！不赌啦！坚决不赌啦！”还是赌。后来欠人家的钱越来越多，就剑走偏锋了。欠庄家的钱没有还上很多，还弄得两口子差一点蹲大狱。
        老板找到了一个色情网站，通过什么渠道和网站管理联系的不得而知。他们两口子每天晚上早早关了站门，然后按照指令安装好摄像头，再然后就是夫妻性交表演。说来也怪，网上要看这个的人还偏偏喜欢一些大胖子或者丑八怪类型的，只要能确认是真夫妻就行。彩票站两口子要在摄像头前边展示身份证和户口本，再把自己的脸完整展示一回：行了，真的了！开始表演。两口子按钟点工的酬劳方式每天从银行卡里取钱再还债，一个月下来，赌球的庄家还真的就不来找麻烦了。
        两口子给警察抓住的那个晚上，他们隔壁卖茶叶和饺子馆的店主还没有睡觉。大家亲眼看见警察拿一把大铁钳咔嚓一声把门锁剪断，呼啦啦一下子冲进去四五个。
        几天之后老燕买菜路过彩票站，看见那里的门还关着。
        卖茶叶的老板娘说：“抓走好几天啦。”
        老燕说：“他们那个孩子呢？不能上学了吧？”
        老板娘说：“上什么学啊？给奶奶接走了。”又说：“还想让我们两口子跟他们一起干呢？”看老燕糊里糊涂的样子，笑嘻嘻小声说：“说是两家一起表演，给的钱多。一个钟点600块呢？”
        又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老汉去报刊亭下棋，看见彩票站老板正在自家店前站着。他也看见老汉了，想打招呼但张开的嘴巴又闭了。
        老汉说：“小周你回来了？没有事了吧？”
        小周的脸红了一下，说：“没了，没事了。咱也就是打工的。”
        老汉说：“事情就是这样，出了就出了，用不着躲着谁。想想别的办法，总饿不死。”
        小周眼圈红了，说：“大哥你看咱还能干啥呀？现在就是废物一个啦！”
        老汉也不知道小周到底能干什么，主要问题是小周干了不能干的。
        老汉说：“兄弟，不管怎么着，犯法的事别再试了，伤筋动骨啊。”
        小周说：“不干了不干了，再也不能干了！”
        又过去了十几天，老燕买菜回来，说：“小周两口子又赌球了。”
        老汉说：“你肯定？”
        老燕说：“是小周媳妇自己说的，他说小周前天赢了600元。我看她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像暴发户一样牛哄哄的。”
        小周的彩票站怕是快要押出去啦。我想。
        老汉这天又去报亭下棋，老冯把老汉拉到一边，很激动的样子，嘴巴有点儿哆嗦：
        “洪大哥，都说赌球能赢大钱，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