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父亲
(2010-08-17 1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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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烟祭奠父亲文化 |
分类: 心情 |
十年前的今天,此刻,我握着父亲的手。他躺在木板床上,塑料膜包裹着他,和冰块一起,巨大的冰块。
63岁的父亲没有痛苦的躺在冰山下,与我阴阳两隔。
我握着他的手,没有热度的慢慢僵硬的手。红黑的青筋凸显的手。父亲走了,死亡还在。我握着死亡的手,面无表情。
父亲就这样走了。走得决绝,不给人留丝毫的余地。
我想像我父亲的兄弟姐妹一样哭泣,我想像我父亲的母亲一样的哭泣,可是,我没有眼泪。
我就静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手指间的星点颤动。
那一刻,我明白: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是分离的。
这是夏天的乡村,浓郁的树、泥泞的路,杂乱无章的人群和声音。我不知道离开我的父亲将会去哪里。
我的父亲,哦。看着他的身体,他沉重的肉身慢慢轻盈,看着他抛却这烦恼人生,连同洗澡盆中的女儿一起倒掉,我想,我是爱他的。
没有理由不爱他。他的善良、敦厚、智慧、隐忍。
小时候,怕他。深深的怕。怕他鹰一样的眼神。儿童的心灵是诡秘的,充盈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说阴谋。父亲,总是被我算计。我走在他身后,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烟盒,我知道,最后一支烟从里面抽出之后,这个烟盒就会被他揉成一团扔在某个角落。俯身拾起的刹那,将是我的节日。我爱美丽的纸片,写着文字画着图案的纸片,烟盒、糖纸、火柴盒上的画片……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永远像一只在空中俯冲的寻找猎物的饥饿的鹰。我与我的父亲,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的肩头挑着重重的草头,他的脚,将田埂踩得四分五裂,他大口大口地吃饭,大口大口地喝水,甚至打着惊天动地的呼噜。他的生活是粗线条的。而我,却在河里摘莲蓬,拿着酱黄的药瓶在老屋墙壁缝里捉蜜蜂,甚至腰里别着木头枪在山林里打仗。我过着浪漫的虚拟的自由的生活。
我想,我的父亲是爱我的。对于我的秘密,他表现出最大的尊重和宽容。
然而,这爱,却在十年前的今天,凝固了。静止了。我的父亲,要永远停留在63岁,他要让她年幼的女儿老态龙钟。
这十年,我将那冰山挪到我心头,用身体去温暖它,一点点,然后,再化作泪,流淌出来。
十年前,牵着父亲的那双手,是女儿的手。十年后,在键盘上打字的,是一双女人的手。是的,现在,我是以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儿的角色去爱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胖子,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男人。
安息吧,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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