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因为电脑病毒，又吓出一身冷汗。赶快把U盘里的一些资料贴在博客上，免得丢失了。

没有赢家的情场拉锯战

              ——读千里烟的小说《我和母亲的情人》

                                       潘蕾

战场上有一种结果带给人的不是欢呼也不是悲泣，只有沉重的黯然，那就是两败俱伤。

《我和母亲的情人》讲述的一场三代人的情场拉锯战，到头来都溃不成军，要么输掉了青春要么输掉了生命。叫钟新的大学教授是三代女人争夺的对象：他的老师、岳母、甚至还可能是情人的朱鉴，年少时心仪的女孩、后来的情人齐师莹，为给母亲齐报仇勾引钟新却弄假成真的郁宝宝。

朱鉴是个曹七巧似的人物，尽管身上的散发出衰老腐朽的气息，依然有一股阴森森的凛冽之气，不同于曹七巧的是朱鉴这种变态的专横源自令人战栗的爱，与金钱无关。其实刨开充满悬念、复仇的表相，小说讲述的核心是爱，“每个年轻的女人和年老的女人，她们都是有过爱的，她们与爱同生共死。”朱鉴的爱是占有，当钟新坐在她的课堂上，让她产生“他”（死去的丈夫）又活过来了的幻觉时起，她就把这个幻觉中的爱人锁进了自己的精神囚牢，后来竟不顾女儿的幸福，让钟新以女婿的名义留在自己身边。这个女人似乎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养女梁爱珍活在空壳婚姻无性更无爱的痛苦中，性情乖戾，钟新也因这种病态的家庭关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甚至直接导致了钟新的情人齐师莹的车祸身亡。就这么一个恶女人，同时也是个可怜的寡妇，为守住丈夫的影子机关算尽，然而她又不可能跨越伦理的障碍和自己的学生结合，只能以岳母与女婿的暧昧这种畸形的关系相处，岁月一点点侵蚀掉她的自信，她害怕失去钟新，生活得紧张、神经质，这种爱带给对方压力，自己又何尝能爱的坦然而幸福。

同时代女作家笔下的男女关系通常只是简单的取暖运动，千里烟所写的爱情格外震撼人心，但这种爱并不全是暖色调，比如朱鉴的爱，爱的炽烈却令人毛骨悚然，读者同作家一同陷入对于真爱的质疑，什么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爱也有双翻云覆雨手，一面是温情一面是灾难，如果灾难以爱的方式闯进人的生活，人是不是无能为力只能绝对忍耐，就像钟新，接受这份沉重的礼物，活着就是不断的压制自己的欲望，如同行尸走肉。

第一个回合的争夺发生在朱鉴和齐师莹之间。齐师莹和钟新在年少时刚刚有一点情感萌芽，因钟新搬家和信件被齐的父亲扣压而中断。后来齐嫁给了音乐学院的老师郁大勇，婚姻并不幸福，在对爱的渴望和如焚的情欲的驱使下，齐又卷入了和教育局局长贺长春的婚外情之中，贺长春对她是有爱的，但这爱太轻微，不足以让他放弃已有的家庭和地位，不顾一切的和齐在一起，第三者身败名裂却没有得到爱情，齐师莹想远行，偏偏在火车上遇到钟新，齐的处境和钟表现出来的体贴，让几十年前萌芽的爱情疯长。钟新是齐师莹一辈子唯一真爱的男人，然而却败在了朱鉴的手下，她自己不是朱鉴的对手，钟新也不敢为了她和自己的岳母及家庭决裂。当钟新在短信里说“一份心灵的契约其实远胜于苍白的文书”时，他和贺长春又相差多远呢？他不敢从岳母的掌控中走出是因为齐师莹不值得他放弃目前的生活。齐师莹是为爱而活着的女人，所以跟贺长春的偷情并非简单的欲望宣泄，她渴望偷得的是真正的爱情，跟钟新的关系同样如此，但因为钟新在她的少女记忆中刻骨铭心，因此较之贺长春她爱的更深，不可自拔。这种爱同朱鉴的爱一样是毁灭性的，朱鉴的爱毁灭他人，齐师莹的爱毁灭自己。两种毁灭指向同一个目标，使得齐师莹的死具有的他杀和自杀的双重性质，一方面是朱鉴买凶制造车祸，另一方面，齐师莹面对疾驶而来的车辆，并没有退缩，而是主动迎上去的。

第二个回合的争夺发生在“首战告捷”的朱鉴和齐师莹的女儿郁宝宝之间。郁宝宝从母亲的手机里发现了母亲和钟新的秘密，为了给母亲报仇，她装成保姆进入了钟新的家庭，她蓬勃的青春和毫不退让的“爱”让她叫作奶奶的朱鉴绝望的服下安眠药，朱鉴输给了郁宝宝，她死守半辈子的“爱人”眼看着要从自己的禁锢中逃脱，她在腐朽，而宝宝的身体和心灵都是那么充满生气，钟新的“叛逃”在所难免。钟新的“爱”（那种顺从在她眼中就是爱）是朱鉴的下半辈子的信仰，对于这种狠爱的女人，爱的信仰坍塌，生命就得用来陪葬。朱鉴自杀了，郁宝宝却并没有取得胜利，她对钟新的爱本来是虚情假意的诱饵，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真的爱上了钟新，报仇的使命被爱情消解，和母亲的情人之间乱伦的爱又让她痛苦不堪，她输给了自己的爱情。

表面上齐师莹输给了朱鉴，朱鉴输给了郁宝宝，其实说到底她们和宝宝一样，都输给了自己的爱情。作者在前言中引用黑格尔的话“爱情在女子身上最美”，因为女人会为爱飞蛾扑火，可以说每一次真爱都是一场悲壮的举动，爱所带来的牺牲与毁灭饱含巨大的审美潜质，三代女人的爱情悲剧带给读者巨大的艺术震撼，甚至带有虚脱般的无力感，作者说她“捏碎了一个女孩子曾经梦幻般的幸福生活”，她也捏碎了爱情，若是已经习惯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套路爱情小说的读者，怎么面对千里烟笔下伤痕累累的爱情？

小说的结尾郁宝宝叙述：“至于钟新，已经从我的生活消失很久很久了。”这更像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谎话，即使真如她所愿，有牵着白马缓缓走来的流浪王子，郁宝宝还有勇气不顾一切的爱一场吗？就像三代女人爱钟新那样？钟新横在宝宝的青春岁月中，将会是一道顽固的伤疤，提醒着宝宝爱情是凶器、陷阱，别再被这样的爱伤害。

《我和母亲的情人》结构较为独特，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以郁宝宝为第一人称展开叙述，写她上京为母亲报仇却爱上钟新；第二部他以齐师莹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后，离开身体的意识的视角展开叙述，写这个女人的一生，从小时候与钟新的朦胧情愫写到不幸的婚姻，失败的偷情，与钟新重逢到最后变成植物人，意识跟踪宝宝到北京目睹女儿和情人之间的恋情。第三部分再次回到郁宝宝的视角，对小说中各人物的命运作简单交待。小说以前两部分为主体，前两部分分别自足，可以当成独立的作品。第一部分较第二部分要精彩，有作者亲历的痕迹，人物刻画也成功，即使是乔大哥甚至周姐、小莲这样的小配角也个性鲜明饱满，而第二部分人物则稍显繁杂，主角齐师莹的兄弟姐妹和女伴，人物众多，但没什么存在感，觉得可有可无，只是为了满足叙事需要设定的符号。

这种结构对于读者进入并跟上作者的叙述引导是相对容易的，郁宝宝和齐师莹的主要故事发生在两个相隔离的时空当中，仿佛是两个独幕剧，郁宝宝下场了换齐师莹上场，作者在处理时如果采用时空交错变换的非线性叙述手法，让故事曲折回环的展开，而且适时退出叙事表层，削弱外露的作者性，也许会给读者更多柳暗花明的阅读惊喜。而且两部分各自为政，使作品的完整性或多或少打了点折扣，很难浑然一体。

作家对爱情残酷的刻画又因为优美的语言而得到缓解。精致细腻是大部分女作家的共通点，千里烟的小说语言还具有童话质感：“仰望天空，一碧如洗，我的爱情被拿着抹布的小天使洗刷得干干净净”，“钟新，你回来，好吗？我不把你变成驴，我把你变成一匹白马，有着锦缎样的皮毛和玛瑙般的眼睛”，童话般的语言和小说主人公郁宝宝的性格完美契合，也给整部作品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作家的叙述并非完全冷漠，无论对于郁宝宝还是齐师莹，她的笔触带着一丝温度，但对爱情的解构却是彻底的，爱的过程炽烈，爱的结局惨烈。

真正爱过的女人才真正活过，但又有多少女人经得住在爱情里颠沛流离？朱鉴经不住，齐师莹经不住，郁宝宝呢？静静的在楚江生活，是因为爱过以后的超脱与淡泊，还是真爱留下的懦弱的后遗症？

（作者：武汉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04级学生；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2008级研究生）